海辰强撑着虚软的身体,试图从玉髓池中站起。水波在他周身漾开,带着药力的微光。他避开阿奴灼热的视线,声音虽轻却坚定:“阿奴姑娘救命之恩,夜海辰没齿难忘。只是小夏还在外等候,军中亦不可无主,我……必须回去了。”
“没良心的——”阿奴的俏脸瞬间沉下,那双媚意横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真实的怒意和委屈,“才刚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这就要走?”
她话音未落,缠绕在腕间的红色丝带如同拥有生命般,倏地探出,并非用力,只是在他腰间轻轻一扯。海辰此刻浑身无力,哪里经得起这突如其来的一带,顿时“扑通”一声,整个人重新跌回温暖的池水中,溅起一片晶莹水花。
他有些狼狈地稳住身形,抹去脸上的水珠,刚要开口,阿奴却已凑近。她潜入水中,如一条灵动的鱼儿,瞬间贴近他身前,湿漉漉的发丝有几缕粘在她光洁的脸颊旁,更添几分妖异的魅惑。
“急什么?”她嗔怪道,手指不轻不重地点在他的左臂上一个红色疤痕,正是方才蛊虫被引出的地方,“这玉髓池汇聚了南疆百草之灵和我千年的妖力温养,是疗伤圣品。你如今蛊虫虽除,但心脉受损,神魂震荡,唯有在此浸泡七日,方能固本培元,不留后患。”
见海辰眉头微蹙,似要反驳,她语气放缓,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软腻:“放松身心,好好泡着。难道我费了这么大劲救你,还会害你不成?”
说着,她的目光悄然滑向海辰的后背肩胛骨处,那里虽看似与常人无异,但在她这等大妖眼中,能清晰地感知到其中收敛的、蕴含着浩瀚龙气的本源之翼。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痴迷与好奇,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诱哄的意味:
“现在……先让我摸摸你的翅膀吧?我还没亲眼见过北海龙君的龙翼呢。”她的指尖带着池水的温热和妖力特有的微凉,轻轻触碰到他背脊的肌肤,试图引动那潜藏的力量。
那触碰让海辰身体瞬间一僵,龙翼乃是龙族力量与尊严的象征,极为私密,绝非可随意示人、任人抚摸之物。然而,此刻他受制于人,伤势未愈,面对这刚刚救了自己性命、行事却百无禁忌的妖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洞窟内,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界限,也模糊了感激、戒备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玉髓池氤氲的雾气中,阿奴的嗓音仿佛浸透了蜜糖与迷魂香,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丝丝缕缕钻进海辰的意识深处。他重伤初愈的神志本就模糊,在这般诱导下,更是难以凝聚起往日的理智。
“放松,小辰辰……”阿奴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芒,轻柔地抚过他的后颈,沿着脊椎缓缓向下,“让我看看,你那独一无二的美丽……”
海辰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喟叹,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又像是顺应了本能的呼唤。只听“哗啦”一声水响,一对巨大的羽翼自他背后猛地舒展开来!
那是源自古老龙族,一对宛若鹰隼、却庞大数倍的洁白羽翼。每一根翎羽都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边缘却又闪烁着只有龙族才拥有的细密金色符文。羽翼展开的刹那,纯净而强大的气息瞬间充盈整个洞窟,搅动着玉髓池水泛起神圣的波澜。
“天啊……这就是……鹰龙之姿!”阿奴看得痴了,红唇微张,眼中满是震撼与迷醉。她曾听闻过北海龙君血脉中的远古传说,却从未想过亲眼得见竟是如此震撼人心。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微颤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抚上那洁白的翼面。触手的感觉柔滑而坚韧,蕴含着磅礴的生命力。然而,她的指尖很快触碰到几处异样——那是之前恶战留下的伤痕,虽然已在玉髓和龙族强大的自愈能力下初步愈合,但新生的羽翮尚且纤薄柔弱,与周围完美的翎羽形成对比。
这瑕疵非但没有折损羽翼的美丽,反而为这份强大增添了一抹令人心怜的脆弱。阿奴的指尖在那伤痕处极轻地流连,仿佛能感受到当时战斗的惨烈。
就在这时,她忽然打了个寒颤,不是伪装,而是玉髓池中至阴的灵力与她自身妖力产生的某种微妙冲突。她眼中掠过一丝狡黠与真实的渴望,顺势就向前一扑,整个柔软的身躯便嵌入了海辰湿透的、温暖的怀抱里。
“唔……好冷哦……”她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撒娇的鼻音,手臂环住他精壮的腰身,“抱紧我,小辰辰……我好冷。”
海辰身体一僵。女性的柔软躯体和冰冷的池水形成鲜明对比,怀中人儿的轻颤不似作伪。他刚从鬼门关回来,心神本就柔软,加之阿奴确是他的救命恩人,此刻的温香软玉在怀,带着依赖与寻求温暖的姿态,让他那惯于冷静自持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迟疑着,终究是无法硬起心肠。那对刚刚展开的、象征着他力量与身份的洁白鹰龙之翼,微微动了动,然后,带着几分生涩和犹豫,缓缓地、试探性地向前合拢,如同两片巨大的、温暖的云朵,轻柔地将怀中娇小的妖女包裹了起来。
羽翼内侧最柔软的绒毛贴着她冰凉的肌肤,带来切实的暖意。在这独一无二的“拥抱”中,阿奴得逞地弯起了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而海辰,则望着洞顶朦胧的水光,心中一片纷乱,某种超出掌控的情愫,如同池底的水草,悄然蔓延。
玉髓池内氤氲的暖意,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尖锐的悲伤骤然刺破。
正被阿奴倚靠着的海辰猛地一僵,那双刚刚还温柔包裹着怀中妖女的洁白羽翼,如同受惊般瞬间收起,化作点点光尘消散在他背后。他下意识地推开阿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那痛楚并非来自旧伤,而是源于灵魂深处最紧密的羁绊——是小夏!是小夏的心碎与绝望,穿透了洞府的禁制,清晰地传递到他心里。
“我……”海辰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方才的片刻迷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与无措。他站起身,池水从他身上滑落,动作间带着急于逃离的仓促。
阿奴被他推开,眼中掠过一丝不悦,但看到他那副心神不属的样子,又了然且得意地弯起嘴角。她游近他,霸道地拉住他的手腕,指尖在他唇上飞快地印下一个带着妖力余温的飞吻。
“今天到此为止。”她声音依旧娇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记住,需连续七日,每日在此浸泡至少一个时辰,方能固本培元,否则蛊毒若有反复,我可不管哦。”她刻意强调了“七日”,目光流转,意味深长。
洞府外,阿媚和柔儿果然已备好一桌灵果珍馐。席间气氛微妙,海辰食不知味,匆匆几口便放下玉箸,起身郑重道:“多谢三位姑娘款待与救命之恩。如今蛊虫已除,我感觉伤势已无大碍,军中事务繁多,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什么?!”阿奴猛地站起,碗筷碰得叮当响,脸上娇笑瞬间被寒霜覆盖,“夜海辰!你当我这儿是客栈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为了引出那该死的蛊虫,我耗费了百年修为,元气大伤!你就这样轻飘飘一句‘告辞’?”她眼中甚至泛起了委屈的水光,情真意切,浑然天成。
一直沉默的牧小夏此刻上前一步,挡在海辰身前,尽管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平静与坚定。她对着阿奴微微颔首:“阿奴姑娘救命之恩,我北海龙宫上下铭感五内。龙宫宝库中珍藏万年冰魄、九天霓裳、红珊瑚,东海明珠等诸多奇珍异宝,只要姑娘开口,我即刻命人取来,以谢姑娘大恩。”
“奇珍异宝?”阿奴嗤笑一声,纤纤玉指直接越过小夏,指向她身后的海辰,声音斩钉截铁,“什么奇珍异宝,我阿奴一样都看不上!我只要他——小辰辰!”她目光灼灼地盯住海辰,“之前替你压制蛊毒时,你痛苦难当,是谁在我耳边承诺‘若能解除,必不相负’?如今蛊虫一除,就想赖账不成?”
牧小夏身形微微一颤,但背脊挺得更直。她迎上阿奴挑衅的目光,声音清越,却带着龙族正妃与未来天后的威仪,
回荡在洞府之中:“阿奴姑娘,你或许弄错了。龙君,从不单纯属于任何一个人。他是北海的龙君,是四海龙族联盟的盟主,更是平定三界动乱、受万灵推举的新天帝!他的身躯与灵魂,维系着三界的平衡与秩序。你的恩情,我们以重宝相报,合乎情理。但若想要龙君本身……恕我直言,你承受不起这份因果,也担不起这三界之主的重量。”
此言一出,洞内霎时寂静。阿媚和柔儿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复杂。阿奴脸上的怒意僵住,她看着牧小夏那护夫心切又顾全大局的姿态,看着海辰眉宇间那份重新凝聚的、属于天帝的责任与沉重,
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想要独占的,不仅仅是一个俊美的龙君,更是一个象征着三界权柄与秩序的存在。这份“想要”,似乎真的变得无比沉重和……遥不可及起来。
正当洞府内气氛僵持不下时,一阵清越的铃铛声伴随着缥缈仙乐传来。只见太白金星拄着蟠龙杖,醉醺醺地驾云而至,雪白的长须上还沾着酒渍。
“白龙老弟啊——”他眯着惺忪睡眼,歪歪扭扭地指向海辰,“要娶新娘子也不请老哥喝杯喜酒?那凤汐可不是省油的灯,她炼的蛊毒里藏着情蛊,除不尽哟!”说着又手舞足蹈比划起来:“你家那个铁鹞子将军,正在南天门跟人打得天昏地暗呢!”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海辰脸色骤变,牧小夏也紧张地攥住他的衣袖。
阿奴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卷着发梢在玉髓池边坐下,红靴轻踢着水花:“走吧走吧,我阿奴又不是非要缠着谁。”她扬起下巴,眼底却藏着细碎星光,“不过记得每日来泡足时辰,否则情蛊发作起来......”她随手抛过一个药囊,故意拖长的尾调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缠绵。
海辰接住药囊,递给小夏收好。然后郑重取出一枚龙纹金符,九霄云纹在符面流转:“持此符可直入凌霄殿。姑娘救命之恩,他日但有所求,海辰必当践诺。”
洞外忽然传来震天龙马嘶鸣,十八龙骑披着霞光列阵而来,玄甲映照着南疆的晨曦。牧小夏优雅地展开凤仪披风,与海辰并肩踏上祥云。在升起时,她回头对阿奴微微颔首,这个动作里既有感谢,更有不容置疑的天后威仪。
待云驾消失在天际,阿奴摩挲着尚存余温的金符,忽然将整坛醉仙酿浇在池中。溅起的水珠里,倒映着洞顶垂落的千年钟乳石,一滴接着一滴,像永远够不到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