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扭曲的、类似鸟喙的蓝色记号,如同一个冰冷的诅咒,深深烙印在沈青的视网膜上,也彻底击碎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一丝脆弱的安全感。王干事那无意识摩挲信封的焦躁手指,与这诡异的标记结合在一起,在她脑海中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画面。
新的印记……新的传递方式……新的“信天翁”潜伏者?
难道孙卫国、张维、李干事都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卒子,真正的“车”、“马”、“炮”还隐藏在更深处,甚至可能就潜伏在专项工程办公室内部?王干事这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主要负责行政杂务的人,会是下一个吗?
这个猜测让沈青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如果连专项办公室都被渗透,那“七·二三”工程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信天翁”对这里的渗透,究竟达到了何种恐怖的深度?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复回忆着那个记号的每一个细节。模糊,随意,试图伪装成无意识的划痕……风格与Gh系列资料上那个飞鸟标记高度一致。这绝非巧合!这很可能是一种更新、更隐蔽的联络标识,用于在内部排查严密、原有网络被破坏后,重新确认身份或传递指令。
王干事拿着那个信封去了厂部办公楼……是去送信?还是去接收指令?那个信封里,装的是普通的公务文件,还是藏着微缩胶卷或密写情报?
她必须确认!
但如何确认?直接接近王干事风险太高。通过赵副科长?想到赵副科长,沈青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疑虑笼罩。赵副科长知道这个新标记吗?他是否已经掌握了王干事的情况?自己贸然上报,会不会干扰他的部署?毕竟,他刚刚以雷霆手段处理了张维,或许对后续情况已有安排。
“非必要,不联络。”这句指令言犹在耳。在无法确定王干事是否已被监控,以及这个新标记是否已在赵副科长掌控之中的情况下,她不能轻易启动紧急联络。
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至少,需要确认王干事与这个标记的关联并非偶然。
接下来的几天,沈青将对王干事的观察,纳入了“静默观察”的常规项目。她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留意着王干事的行踪、接触的人员,尤其是他经手的文件资料。
她发现,王干事的工作确实琐碎,主要负责专项办公室与厂内其他部门、以及部分外协单位的日常文书往来。他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依旧是一副忙忙碌碌、对谁都挺客气的样子。但沈青还是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异常。
比如,他处理文件时,会比其他人更加“仔细”,有时会对着一份普通的通知或者报表反复查看,手指会无意识地在纸张边缘滑动,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比如,他偶尔会在下班后,独自一人在厂区里散步,路线并不固定,但总会经过几个相对偏僻、易于进行短暂接触的地点,如仓库后身、废弃的自行车棚附近。
这些行为单独来看,都可以用个人习惯来解释,但结合那个诡异的鸟喙标记,就显得格外可疑。
沈青还注意到,王干事似乎对厂里的邮件收发室格外关注。他几乎每天都会去收发室两三趟,有时是取办公室的报纸信件,有时则只是进去转一圈,和负责收发的老师傅闲聊几句。
邮件……那个带着标记的信封!
沈青的心跳加快了。难道他们的联络渠道,转向了最普通、也最不易被监控的邮政系统?利用看似寻常的家信、公函,来传递加密的信息?
这个可能性极大!
她必须想办法确认王干事收取或寄出的邮件中,是否普遍存在那种鸟喙标记。但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收发室管理严格,她没有任何理由去翻查别人的信件。
就在沈青苦于找不到突破口时,一个机会意外地降临了。
这天下午,技术科需要派人去专项办公室送一份关于Gh系列材料最终复核结论的简报。吴工原本打算让另一个技术员去,但那人临时被车间叫去处理技术问题,任务便落在了沈青头上。
沈青拿着密封好的简报文件,走向专项办公室。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是一个近距离观察王干事和其办公环境的绝佳机会。
专项办公室里只有王干事和另外一位年轻的女干事在。女干事正在接电话,王干事则伏在桌上,似乎在整理着一叠刚取回来的信件。
“吴工让我送简报过来。”沈青将文件放在指定的文件筐里,语气平静。
“放那儿就行,谢谢啊沈技术员。”王干事抬起头,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疲惫的笑容,目光快速扫过沈青,又落回到手中的信件上。
沈青没有立刻离开,她假装对墙上贴着一张新的安全生产宣传画产生了兴趣,驻足观看,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定着王干事和他面前那叠信件。
信件不少,大多是牛皮纸信封,上面贴着各种邮票。王干事正在将它们按部门分类。他的动作看起来很正常,但沈青注意到,他在分拣到其中几封信时,手指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指尖似乎会在那信封的某个特定位置(通常是右下角靠近邮戳的地方)轻轻拂过,然后才将信放入对应的筐里。
他在检查!他在确认标记!
沈青几乎可以肯定!那轻柔的、看似无意的拂过,就是在触摸那个鸟喙记号!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看清那几封信信封上的具体标记。但距离有点远,王干事的动作又太快,她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无法确认是否都是那种鸟喙形状。
就在这时,王干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停留,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沈技术员,还有事吗?”
沈青心中一惊,脸上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没事,就是看这宣传画挺新的,多看两眼。您忙,我先回去了。”
她不能再停留了,否则会引起怀疑。她转身离开了专项办公室,心中既兴奋又沉重。兴奋的是,她几乎确认了王干事与那鸟喙标记有关,而且邮件很可能是他们新的联络渠道。沉重的是,她依然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也无法判断这标记的具体含义和传递频率。
回到技术科,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情久久无法平静。王干事这条线必须深挖,但如何挖?如何在不惊动对方、不违背“静默”指令的前提下,获取关键证据?
她想到了赵副科长。或许……是时候进行一次有限的、试探性的接触了?不是启动紧急信号,而是用一种更隐晦的方式,提醒他注意王干事和邮件渠道?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她感到一阵心悸。与赵副科长的每一次接触,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稳妥的办法,当天晚上,一个意想不到的发现,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下班后,她照例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检查门窗。就在她锁好技术科的门,转身准备离开时,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她低头一看,是一个半旧的、深蓝色的塑料纽扣,看起来像是从某件工装上掉下来的。这种纽扣在厂里很常见,并不稀奇。
她本没在意,准备离开。但一种莫名的直觉,让她又停下了脚步。她蹲下身,捡起了那枚纽扣。
纽扣很普通,塑料材质,四孔。但当她将纽扣翻过来,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看向背面时,她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纽扣背面,用极细的红色笔,清晰地画着一个符号——一个完整的、线条简练却形态清晰的,展翅飞鸟的图案!
不是模糊的标记,不是似是而非的鸟喙,而是完整的、与顾怀远曾展示过的“信天翁”组织标志高度相似的飞鸟图案!
这枚纽扣……是故意掉在这里的?是警告?是威胁?还是……新的联络信号?!
它出现在技术科门口,她的必经之路上!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方不仅知道她的存在,甚至可能已经锁定了她!“沈青”这个身份,已经不再安全?!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紧紧攥着那枚纽扣,冰凉的塑料硌得掌心生疼。她猛地抬头,环顾四周,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鼓噪。
是谁?是谁留下的?王干事?还是……另有其人?
“信天翁”……他们不仅没有罢休,反而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她!
(第一百零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