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带着完整飞鸟标记的深蓝色纽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烫着沈青的掌心，也瞬间将她重新推回了风暴的中心。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沿着脊椎急速攀升，缠绕住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不是试探，不是模糊的指向。这是一次清晰的、直接的标识！对方知道她，知道她的位置，甚至可能……知道她是谁！这枚出现在技术科门口、她必经之路上的纽扣，是一个赤裸裸的警告，一个宣告猎杀开始的信号！
“信天翁”不仅没有因为接连的损失而退缩，反而将复仇和清除的目标，牢牢锁定在了她的身上！是因为她参与了对Gx-12和Gh系列的复核，触碰了他们的核心利益？还是因为孙卫国或张维的倒台，让他们推断出内部存在一个深层的威胁，而她的某些行为，让她成为了最大的嫌疑对象？
无数个念头如同失控的马车在她脑海中横冲直撞。她紧紧攥着那枚纽扣，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冰冷的塑料边缘几乎要嵌进肉里。她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没有惊慌失措地逃跑，也没有立刻去寻找可能存在的窥视者。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正中对方下怀。
她深吸了几口走廊里带着灰尘味的冰冷空气，努力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大脑开始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运转，进行着冷静而残酷的分析。
纽扣是新的线索，也是致命的危机。
首先，要判断这是否是赵副科长的又一次测试？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否决。赵副科长行事风格凌厉精准，若要进行测试，绝不会使用与“信天翁”完全一致的标志，这太过危险，容易引发误判。而且，他完全有更稳妥的方式。
那么，这枚纽扣，有极大概率，真的来自“信天翁”！
其次，对方为何用这种方式？直接清除不是更干脆？除非……他们还不能完全确定她的身份和威胁等级，想用这种方式进行恐吓、施加压力，迫使她露出破绽？或者，他们想利用她，传递错误信息，引出她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网络？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她该怎么办？
将纽扣交给赵副科长？这是最直接的选择。但这意味着她必须立刻启动紧急联络，承认自己已处于暴露边缘，甚至可能已经暴露。这会带来什么后果？赵副科长会如何处置？是将她立刻转移，还是将她作为诱饵，布下更大的局？
不交？自己暗中调查？这无异于螳臂当车。在对方已经明确标识她的情况下，她独自行动的风险无限增大。
没有万全之策，只有两害相权取其轻。
沈青不再犹豫。她将那枚纽扣紧紧攥在手心，快步回到技术科门口，用钥匙重新打开门，走了进去。她需要一件东西，一件能让她在传递情报时，稍微增加一点安全感的东西。
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从一堆废旧图纸下面，摸出了那个用油布包裹的冰冷物件——那把顾怀远留给她的手枪。她将枪贴身藏好，冰冷的金属触感隔着衣物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然后，她关灯锁门，再次融入走廊的昏暗之中。她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朝着那个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点——废弃篮球场那个破损篮球架走去。
夜色深沉，厂区一片寂静。她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如同在雷区穿行。她仔细感知着身后的风声、远处的虫鸣、以及任何可能存在的跟踪者。
幸运的是，一路并无异常。她顺利抵达篮球场，确认四周无人后，迅速将纽扣塞进了那条锈蚀铁箍的裂缝里。这一次，她没有留下任何纸条。这枚纽扣本身，就是最清晰不过的信号。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撤离，没有再做任何停留。回到宿舍，反锁上门，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冷汗早已浸湿了她的内衣，紧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赵副科长的反应，等待命运的裁决。
这一夜，比以往任何一夜都要漫长。窗外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惊坐而起，手不自觉的摸向藏枪的位置。那把枪的存在，既是安慰，也是她已身处绝境的证明。
第二天，沈青怀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心情去上班。她不知道踏出宿舍门会面临什么，是“信天翁”的冷枪，还是赵副科长安排的撤离人员。
然而，一切如常。阳光依旧，机器轰鸣，同事们打着招呼，讨论着工作。仿佛昨夜那枚致命的纽扣，只是她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但这种平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致命。
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人，试图找出那个放下纽扣的人，或者是监视她的眼睛。王干事依旧在专项办公室忙碌，看不出任何异常。技术科的同事们也各司其职。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正常得令人毛骨悚然。
一整天，她都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精神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直到下午临近下班时，她在去打开水的路上，与例行巡查的赵副科长迎面相遇。
赵副科长的步伐依旧沉稳，目光平视前方，仿佛没有看到她。但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沈青清晰地看到，他的右手极其自然地下垂，食指和中指并拢，极其快速地在自己的大腿外侧，敲击了两下。
笃，笃。
两下。短促，清晰。
然后，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动作从未发生。
沈青的心脏猛地一缩！
两下？！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确认安全的暗号，也不是新的指令。这个节奏，她从未在接受培训时学过！
是“收到”？是“已知”？是“等待”？还是……“危险”？
她无法解读！赵副科长用了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了回应！这比没有任何回应更让她感到恐惧和茫然！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看到了纽扣吗？他打算怎么做？他为什么不给她明确的指示？
无数个问号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心神。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迷宫之中，唯一的指引者，却给出了一个她无法理解的信号。
这种不确定性，比直接的刀光剑影更让人煎熬。
她失魂落魄地打完水，回到技术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反复回忆着赵副科长那个敲击的动作，试图找出其中可能隐藏的规律或含义，但一无所获。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离开。沈青磨蹭着，直到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需要静一静，需要理清这团乱麻。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桌面的一角。那里放着几支绘图铅笔，和一块用来擦拭图纸的白色橡皮。
而此刻，在那块白色橡皮的旁边，多了一样东西——一枚崭新的、深蓝色的、四孔塑料纽扣。
和昨天那枚一模一样！
沈青的血液，瞬间冻结！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谁放在这里的？！
她明明记得，下午工作时，那里还没有！
对方不仅再次发出了警告，而且……能够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东西直接放到她的办公桌上！
这意味着，对方不仅能跟踪她到技术科门口，甚至可能……能够随时进入技术科办公室！就在她的身边！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她死死地盯着那枚崭新的纽扣，仿佛那是一条盘踞在桌上的毒蛇。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因为极致恐惧而微微打颤的声音。
对方不是在恐吓，而是在戏耍，在展示一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绝望的控制力。
她该怎么办？
赵副科长的两下敲击，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枚新的纽扣，又预示着怎样的下一步？
就在她的大脑被恐惧和疑问充斥，几乎要停止运转时，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第一百零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