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它!或者……成为它!”
顾怀远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楔子,狠狠钉入沈青几乎被信息洪流冲垮的意识。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甚至……一丝她从未听过的、近乎绝望的嘶哑。他在这里!就在附近!可他为什么不现身?这指引,是救赎,还是另一个陷阱?
两个选择,如同两条燃烧的荆棘之路,在她濒临破碎的脑海中狰狞地展开。
封印它——意味着动用左臂那尚未完全复苏、且与这地方隐隐同源的“静默”之力,强行中断这持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召唤”或“观测”。但这可能吗?这装置的能量如此浩瀚,连她的石躯都在与之共鸣!强行封印,会不会引发更剧烈的能量反噬?甚至……彻底激怒那另一端的高维存在,招致瞬间的、彻底的毁灭?而且,这装置显然与她的身世、与沈寒江等人的探索息息相关,封印了它,是否也意味着永远切断了追寻真相的可能?
成为它——意味着放弃抵抗,任由那信息洪流吞噬自己的意识,与这装置、与那高维的“观测”彻底融合。或许能活下来,以某种非人的形态,成为这信标的一部分,甚至获得难以想象的知识与视角。但代价呢?“沈青”这个个体将不复存在,她的记忆、情感、意志,都将被那冰冷的、超越理解的洪流同化、湮灭。如同那些散落在周围的先驱骸骨,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死亡”。
生,不如死。死,或可苟活。
这根本不是选择,而是两种不同形态的终结!
“呃啊——!”信息洪流的冲击愈发猛烈,她的意识壁垒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无数混乱的维度景象、冰冷的宇宙低语、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万物终末的“注视”,疯狂地冲刷着她残存的自我。右半身的“空洞”感在这冲击下仿佛变成了一个漏洞,加速着她存在的流失。
她看向左臂,那幽蓝的星痕灼热得几乎要烙穿石质的皮肤,与上方的能量漩涡和那洞开的容器产生着强烈的共鸣,仿佛在欢欣鼓舞地迎接“回归”或“融合”。石躯深处的“静默”之力则在自发地、顽强地抵抗着这种同化,冰冷而固执,却如同螳臂当车。
她该怎么办?!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崩散的千钧一发之际——
“相信你的本能!沈青!你不是容器!你是‘钥匙’!钥匙……能锁,也能开!”
顾怀远的声音再次穿透壁垒,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决绝!
钥匙……能锁,也能开?!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开!
是啊!“钥匙”……她一直被动地承受着这个身份带来的痛苦与异化,却从未真正思考过,“钥匙”除了被用来“打开”某些东西,是否也能……“关闭”?
“静默”之力的本质是“静止”,是“终结”,是万物的归宿。用它来“封印”,岂不是正契合其本源规则?!
这个明悟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
用“钥匙”本身的力量,去“锁”上这扇被强行打开、或者说一直在试图打开的门!
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将残存的、属于“沈青”的全部意志——对真相的渴望,对同伴的牵挂,对不公命运的不甘,以及那份源自血脉、不愿就此消亡的倔强——狠狠地灌注进左臂那灼热的星痕与石躯深处那抵抗着的“静默”之力中!
不是引导,不是控制,而是……命令!以“钥匙”的权限,命令这力量,执行其最本质的职能——静默此间!封闭此门!
“以我之名……以此身承载之‘静默’……于此裁定……此门……当闭!”
没有声音发出,却有一道无形的、蕴含着绝对“静止”规则的意志波动,以她左臂的星痕为原点,如同投入沸水的坚冰,猛地向上扩散,逆着那信息洪流,狠狠撞向了那巨大的能量漩涡和洞开的容器!
“轰——!!!”
并非物理的爆炸,而是规则层面的剧烈冲突与湮灭!
整个地下穹窿剧烈震动起来!穹顶的幽蓝“星辰”疯狂闪烁、明灭!那巨大的能量漩涡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旋转骤然停滞,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仿佛空间本身在哀鸣的扭曲声响!那洞开的容器内旋转的彩色流光猛地一滞,随即开始剧烈地坍缩、内卷!
信息洪流的冲击戛然而止!
那来自高维的、冰冷的“注视”感,在发出一道混合着震惊、暴怒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意念波动后,如同被强行切断的信号,瞬间消失!
成功了?!她……封印了它?!
巨大的脱力感瞬间席卷了沈青。她再也无法支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只能用石化的左手死死撑着地面,才没有彻底瘫倒。右半身的“空洞”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被彻底掏空、连灵魂都变得轻飘飘的极致虚弱。左臂的星痕光芒迅速黯淡,恢复成一道冰冷的刻印。石躯内的“静默”之力也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沉寂,仿佛刚才那一下耗尽了所有。
她抬起头,看向上方。
那巨大的能量漩涡虽然停止了旋转,但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变得黯淡、不稳定,内部能量乱流如同受伤的巨兽般翻滚、嘶鸣。而那洞开的容器,此刻已经彻底闭合,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不再有任何能量散发出来,变成了一坨真正冰冷的、破损的金属。
死里逃生……
她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物,又在低温中迅速变得冰凉。
就在这时,一阵踉跄的脚步声从她身后的通道黑暗中传来。
她猛地回头,心脏再次揪紧。
一个身影,扶着粗糙的黑曜石墙壁,艰难地走了出来。
是顾怀远。
但他的样子……让沈青瞳孔骤缩。
他比分开时更加狼狈,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身上的衣物多处破损,沾满了泥土和冰屑。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臂——之前受伤的那条手臂,此刻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刚刚经历了极其惨烈的搏斗或撞击。他的眼神依旧沉静,但那沉静之下,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伤痛,以及一种……仿佛做出了某种不可挽回之事后的、深沉的复杂。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一片狼藉的穹窿空间,在那停止的能量漩涡和破损的容器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又变得更加幽深。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跪倒在地、虚弱不堪的沈青身上。
“你……选择了封印。”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仿佛劫后余生的确认。
沈青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是他最后的指引,让她找到了生路。可他此刻的状态,他之前的“观察”,都让她无法完全信任。
“你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她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质问。
顾怀远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才艰难地开口:“那场规则碰撞……把我们分开了。我被抛到了更远的山谷……遇到了站点的一支精锐侦察小队……”他指了指自己扭曲的左臂和身上的伤痕,“摆脱他们……花了点代价。”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沈青能想象那是一场何等凶险的遭遇。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怎么知道……封印的方法?”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顾怀远沉默了一下,从怀中艰难地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细微裂纹的金属片,形状不规则,看不出用途。
“这是……‘牧星人’留下的,‘缄默之契’的残片。”他摩挲着那冰冷的金属片,眼神悠远,“它能……在一定范围内,感应到‘静默’之力的剧烈波动,尤其是……当这股力量被用于‘裁定’与‘封闭’之时。”他看向沈青,“你刚才的抉择,引动的规则涟漪,它感应到了。至于封印的方法……”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是赌注。基于我对‘钥匙’权限和‘静默’本质的理解,所做的一个……疯狂的赌注。赌你能在最后关头,理解‘钥匙’真正的含义,而不是被力量吞噬,或者……被恐惧压垮。”
赌注……
沈青的心沉了下去。所以,他并不能确定那条路一定正确。他只是在绝境中,给了她一个可能的方向,然后将一切交给了命运,或者说……交给了她。
“你一直在‘观察’我,评估我……直到最后,还在‘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顾怀远迎上她的目光,没有回避,眼中那复杂的情绪更加浓重:“是的。我必须确认,我所指引的,不是一个会被力量迷失的怪物,也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懦夫。而是一个……即使身处绝境,即使背负着非人的痛苦与秘密,依旧能守住本心,做出属于‘人’的抉择的……‘守护者’。”
他的话语像重锤敲在沈青心上。守护者……这个词再次出现,却带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分量。
“现在,”顾怀远看着她,语气异常郑重,“你证明了自己。你不仅是‘钥匙’,你更是一个有资格执掌这份力量,决定其用途的……人。”
沈青默然。她看着顾怀远狼狈却坚定的身影,看着他手中那块引导他前来、却也象征着“观察”与“考验”的“缄默之契”残片,心中的愤怒与隔阂,似乎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沉重的情绪所取代。
信任,依旧布满裂痕。
但某种基于共同经历绝境和相似目标的、脆弱的同盟关系,似乎在无声中重新建立了。
就在这时,那原本已经趋于稳定的能量漩涡,突然再次剧烈地波动起来!内部残存的能量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开始无序地喷射、撞击着穹窿的内壁!整个空间再次开始震动,碎石和尘埃从顶部簌簌落下!
“不好!封印不完全!能量失衡要崩溃了!”顾怀远脸色剧变,挣扎着想要站起,“这里不能待了!快走!”
沈青也感受到了那毁灭性的能量乱流正在积聚。她强撑着想要站起,但极致的虚弱让她再次跌坐在地。
顾怀远见状,毫不犹豫地用未受伤的右手,一把将她拉起,几乎是半抱着她,踉跄着冲向来的的通道!
在他们身后,能量漩涡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撕裂般的哀鸣,猛地向内坍缩,随即爆发出席卷一切的幽蓝冲击波!
灼热的气浪和毁灭性的能量碎片如同海啸般追着他们的背影涌来!
逃亡,再次开始。
而这一次,他们身后,是整个远古“观测站”的最终崩塌。
(第二百零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