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暗金色腕带自主散发的规则涟漪,如同黑暗中第一缕破晓的微光,瞬间照亮了沈青近乎绝望的尝试之路。
它并非能量,更似一种源于本能的、跨越了意识与物质界限的微妙共鸣。这涟漪轻柔地缠绕上沈青即将发动的“心弦共振”之力,没有言语,没有图像,却传递出一种无比清晰的意念——一个坐标,一种频率,一份无需言说的信任与牵引。
是顾怀远!即便他的主体意识深陷囚笼,但那与他生命本源融为一体的“虚空之血”,那与他灵魂紧密相连的腕带,依旧在本能地回应着她,为她指引着通往他意识核心最安全、最有效的路径!
沈青的星光眼眸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所有的犹豫与不安在这一刻被彻底驱散。她不再需要大海捞针般盲目寻找频率,这由顾怀远本源亲自指引的“路标”,比任何计算推演都更加精准!
她立刻收敛全部心神,将自身“变量”的本质力量,沿着腕带涟漪指引的那条无形“心弦”,小心翼翼地、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
这不是粗暴的精神入侵,而是一种极致的温柔与呼唤。她将自己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思念、所有并肩作战的记忆、所有对未来的期许,以及那句无声却重于星海的誓言——“我等你”——化作最纯净的情感波动,沿着这条由信任构筑的桥梁,送向那片未知的意识深渊。
……
顾怀远的意识海,依旧是一片混乱的战场。
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镜面,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影像,冰冷秩序的呓语如同背景噪音,不断侵蚀着他的自我边界。他凭借着守护的执念,艰难地维持着那个由温暖记忆构筑的微小“安全区”,如同暴风雨中守护着最后一盏孤灯。
就在他感到意识再次开始模糊,那盏孤灯摇曳欲熄之时——
一缕……光,照了进来。
那不是视觉意义上的光,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温暖、熟悉、让他灵魂为之悸动的共鸣。
他“听”到了……不,是“感觉”到了沈青的呼唤。那呼唤中没有具体的语言,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加清晰。他感受到了她的焦急,她的坚守,她的不舍,以及她那如同星辰般不言不语的陪伴。
紧接着,无数共同经历的画面,如同被这股暖流激活,在他混乱的意识中变得更加鲜明——
是她在他初次掌握力量时,眼中闪烁的惊讶与欣赏;
是她在他面对强敌时,毫不犹豫站在他身旁的坚定;
是她在他重伤濒死时,抱着他泣不成声的脆弱与决绝;
是她在浩瀚星海中,对他说“等你”时,那眼底深藏的万千柔情……
这些被他珍藏心底的画面,此刻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纷纷从记忆的碎片中挣脱出来,主动汇入他那摇摇欲坠的“安全区”。原本微小的光点迅速膨胀、凝聚,化作一个稳定而温暖的光团,将那些冰冷的秩序低语与混乱的记忆噪音,牢牢地抵御在外!
“……沈……青……”
一个清晰的、属于他自己的意念,终于在这片意识的囚笼中,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重新凝聚!
他“看”向了那缕温暖共鸣传来的方向,那里,有一条由星光与信任铺就的道路,穿透了层层迷雾,直抵他的核心。
他不再犹豫,凝聚起刚刚恢复的、微弱的自我意志,沿着那条“心弦”,向着光源,向着呼唤的源头,奋力地……回归!
……
方舟控制室内。
沈青维持着“心弦共振”的姿势,星光身躯因巨大的消耗而微微颤抖,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但她依旧咬牙坚持着,将所有的心神都灌注在那条无形的连接之上。
突然!
医疗平台上,顾怀远一直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他的眉头紧蹙,仿佛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紧接着,他那原本微弱到几乎平坦的生命体征曲线,猛地向上窜升!虽然依旧远低于正常水平,但那跃升的势头,却带着一种破土而出的顽强生命力!
“怀远!”沈青惊喜交加,几乎要扑过去,但又怕干扰到那脆弱的连接,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刺入光铸的掌心。
在沈青、林星语(闻讯赶来)以及刚刚结束短暂沉眠、瞬间出现在控制室的艾瑟拉姆紧张的注视下,顾怀远胸膛的起伏逐渐变得明显,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实质的血色。
终于,在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后,他那浓密的睫毛如同挣扎着破开茧壳的蝶翼,缓缓地、颤抖地……睁了开来。
初时,那双眼眸中还带着深陷意识囚笼的迷茫与混乱,焦距涣散,仿佛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但当他模糊的视线,逐渐凝聚,最终定格在眼前那张充满了无尽担忧、泪光闪烁的星光面庞上时……
所有的迷茫如同冰雪消融。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破碎的星河重新开始流转,尽管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虚弱,但那核心处的神采,那独属于顾怀远的冷静、坚韧与深沉,已然彻底回归。
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沙哑干涩得几乎无法辨认,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回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沈青一直强忍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决堤。她扑到床边,紧紧握住他无力抬起的手,将脸庞埋在他依旧冰凉的手掌中,肩膀微微耸动,泣不成声。那不是悲伤,而是失而复得后,情绪彻底宣泄的狂喜与后怕。
林星语也红了眼眶,悄悄背过身去擦拭。
艾瑟拉姆星辰般的眼眸中,也流露出如释重负的欣慰。
顾怀远感受着手掌传来的、沈青那并非实体却无比真实的颤抖与温度,眼中掠过一丝极致的柔和与歉疚。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想要回握她,却连这点力气都暂时欠奉。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看着她,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沈青用力摇头,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想说什么,却哽咽着无法成言,只是更紧地握住他的手,仿佛害怕一松开,他就会再次消失。
短暂的温情与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太久。
顾怀远的目光缓缓扫过控制室,看到了艾瑟拉姆,看到了林星语,也看到了主屏幕上那片依旧存在的、令人心悸的绝对虚无区域。他眼中的柔和迅速被冷峻所取代。
“情况……”他看向沈青,虽然虚弱,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与沉着,“告诉我。”
沈青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而清晰地将“仲裁者-7”自毁后的局势、艾瑟拉姆带来的关于“窃权者”与“终焉回响”真相的警示、以及与“锻星者”加深合作、全力研究应对方案的情况,一一告知。
顾怀远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当听到“终焉回响”可能是强制覆盖宇宙的“安装程序”时,他眼底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
“我们……时间不多了。”他听完所有汇报,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
他尝试着想要坐起身,却被沈青和艾瑟拉姆同时按住。
“你的身体还未恢复!尤其是本源之伤和灵魂层面的秩序残余,需要静养!”沈青急道,语气不容置疑。
顾怀远看着她和艾瑟拉姆担忧的眼神,最终没有强行挣扎。他重新躺好,闭上了眼睛,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并非休息,而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全力感知着自身状态,感知着外界的变化,大脑在飞速运转,思考着破局之策。
控制室内暂时陷入了沉默,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声响。
突然,顾怀远再次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直地看向舷窗外的无尽星空,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了?”沈青立刻警觉。
顾怀远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在仔细分辨着某种极其隐晦的感知。
“……有一种……‘注视感’……”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确定,“和之前的标记……同源……但更加……分散……遥远……仿佛……有更多的‘眼睛’……正在从不同的方向……看过来……”
此言一出,控制室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更多的“眼睛”?
更多的……“仲裁者”?
或者……是“终焉回响”启动前的……大规模侦查?!
(第三百二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