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冰心劫》
第二十七章：【联盟来使】
冰风堡的冬日，天色总是沉得早。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郭，细密的雪屑随着朔风盘旋，给这座以坚冰与岩石铸就的城市更添了几分肃杀与清冷。
听雪小筑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核心静室中，天琦盘膝而坐，双目微阖。他指尖萦绕着一缕奇异的能量——并非炽热的火焰，也非飘雪那般纯粹的冰蓝寒焰，而是呈现灰蒙蒙的混沌气流，核心处一点深邃冰蓝稳定地散发着寒意。这正是他融合《万象归源诀》与“冰炼之法”精髓，自创的“归源冰息”。
在他身前，数种凡阶三四品的药材悬浮着，在归源冰息的包裹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萃取、提纯。杂质被那股混沌包容的力量悄然分解转化，只留下最精华、最纯粹的药液部分，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而纯净的药香。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效率之高，纯度之精，足以让任何传统的三阶丹师瞠目结舌。
自从在炼丹师公会一鸣惊人，夺得“二阶丹童”资格，并间接促使副会长廖渊清理门户、打压熊家气焰后，天琦并未沉迷于虚名。他深知自身丹道根基尚浅，凭借的更多是《万象归源诀》与幻梦剑意的特殊性。因此，他反而更加沉下心来，日夜锤炼这“归源冰息”，熟悉各种药材特性，推演更复杂的丹方原理。
同时，「千幻流光阵」的战堂子弟们，在校场上演练的呼喝声与灵力光华也几乎未曾停歇。这套融入了幻梦剑意精髓的战阵，在韩锋、林昊等人的带领下，已从初时的生涩混乱，渐渐变得纯熟流畅。数十人的气息隐隐相连，移动间如流光穿梭，攻击时似梦幻泡影，防御时又坚如磐石，已然成为雪盟一张隐而不露的强力底牌。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雪盟在冰风堡初步站稳了脚跟，内部凝聚力空前，外部来自熊家的明面打压也因炼丹师公会风波而暂时收敛。
然而，无论是天琦还是飘雪，都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熊家绝不会善罢甘休，冰风堡的水，远比表面看起来要深。而更大的阴影——那源自北境联盟总部铁壁城的关注，也迟早会降临。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一日，韩立松步履匆匆，甚至来不及通报便直入静室，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盟主，圣主！城外传来消息，北境联盟特使已至百里之外，预计一个时辰后抵达堡内，指名要见我等雪盟主事之人！”
天琦指尖的归源冰息倏然收敛，那几团精纯药液被他挥手收入玉瓶。他睁开眼，眸中并无太多意外，只有一片沉静：“终于来了。可知来者是谁？”
韩立松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据探报，特使姓凌，名云烟！”
“凌云烟？” 天琦眼中闪过一丝波澜。这个名字，他自然不会忘记。碎石峡谷初遇，铁壁城授勋“灵犀尊者”，紫炎川绝地并肩，共抗幽冥魔将……一幕幕画面掠过脑海。那是曾共同历经生死的战友，也是北境联盟中少数让他感到些许可信之人。
“是他……” 角落软垫上，原本蜷缩着吸收火系能量、压制体内寒煞的紫璃，也抬起了头，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它对凌云烟印象不差，记得那人曾与它和天琦并肩作战，但也清楚对方首先是北境联盟的军人。
皓影无声无息地悬浮显现，日月异瞳中银辉流转，冷静的意念传入众人脑海：“凌云烟此来，代表联盟总部。其意难测。可能是认可，也可能是招安，更可能是试探。需谨慎应对。”
飘雪不知何时也已出现在静室门口，一袭白衣，清冷如雪。她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早有预料：“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以礼相待，见机行事便是。”
天琦颔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韩首席，立刻安排人手，清扫门前雪，开启正厅。紫璃，你伤势未愈，且在内室休息，不必出面。皓影，随我与飘雪一同迎接故人。”
“吼……本大爷知道了。” 紫璃有些不情愿地低吼一声，但还是听话地挪了挪身子，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软垫里。它也知道自己状态不佳，脾气又冲，不适合参与这种需要虚与委蛇的场合。
一个时辰后，听雪小筑门外积雪扫净，虽无张灯结彩，却也显得整洁肃穆。天琦与飘雪并肩立于门前，皓影则隐没在飘雪肩头的虚空之中，气息若有若无。
蹄声嘚嘚，由远及近。一队约莫二十人的精悍骑士，护卫着一辆看似朴素、实则用料考究、篆刻着简易防御符文的马车，停在了听雪小筑门前。
为首一人翻身下马，依旧是那身熟悉的玄铁轻甲，风尘仆仆，却难掩其眉宇间的坚毅与久居军旅的煞气。正是凌云烟。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天琦和飘雪身上，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随即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而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天琦尊者，飘雪客卿！别来无恙！”
天琦上前一步，拱手还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凌队正，一别经年，风采依旧。远道而来，辛苦了。” 他刻意用了旧日的称呼，既显亲近，也点明彼此并非初识。
飘雪亦是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击玉：“凌队正。”
凌云烟目光扫过飘雪，在她那似乎比以往更加苍白几分的脸色上略一停留，眼中闪过一丝关切，但很快便收敛，正色道：“二位，凌某此番乃是奉联盟总部之命，特来拜访新兴之天域雪盟。有些事宜，需与二位主事详谈。”
“凌队正请。” 天琦侧身相让，将凌云烟及其两名随身亲卫引入听雪小筑正厅，其余联盟骑士则被韩立松妥善安置在外围休息。
正厅之内，陈设简单，却自有一股清冽之气。分宾主落座，奉上由冰风堡特产寒雾茶泡制的香茗后，气氛略显沉寂。
凌云烟并未急于切入正题，而是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赞道：“好茶！清冽甘醇，涤荡尘虑，与此地风雪倒是相得益彰。” 他放下茶杯，目光再次看向天琦，语气带着几分真诚的感慨：“天琦道友，不，如今该称一声天琦盟主了。想不到短短时日，你竟能在这龙蛇混杂的冰风堡创下如此基业，更是以一手惊世丹术名动全城。凌某在铁壁城听闻消息时，亦是惊叹不已。”
天琦淡然一笑，不卑不亢：“凌队正过誉了。不过是机缘巧合，与几位志同道合的伙伴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罢了。些许微名，不足挂齿。”
“安身立命之所……” 凌云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冰风堡地处要冲，资源丰饶，却也势力盘根错节。雪盟能在此立足，并迅速发展，岂是‘机缘巧合’四字可以概括？盟主过谦了。”
他顿了顿，语气渐转正式：“实不相瞒，联盟总部对于北境境内任何新兴的强大势力，都抱有高度关注。尤其是……像雪盟这般，拥有特殊丹药资源、且核心成员实力不俗的势力。总部希望了解雪盟的立场，以及对北境未来局势的看法。”
核心问题，终于被摆上了台面。
天琦与飘雪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我天域雪盟，初立不久，根基尚浅。” 天琦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创立初衷，不过是求存、求安、求同道共勉，于修行之路上互相扶持。对于北境大局，我盟人微言轻，本无资格置喙。然，既生于斯，长于斯，自当守土有责。若幽冥魔道再临，或有任何危及北境苍生之祸，雪盟上下，必定义不容辞，贡献绵薄之力。”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雪盟目前“求存自保”的基本立场，没有扩张野心，也表达了在抵御外敌（特指幽冥道）时的合作意愿，符合北境联盟的核心利益，但同时，也划清了界限——雪盟是独立的，并非联盟附庸。
凌云烟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杯边缘摩挲，显然在仔细品味天琦话语中的每一个字。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天琦盟主深明大义，凌某佩服。联盟的宗旨，亦是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共抗幽冥，护佑北境安宁。雪盟有此心意，实乃北境之福。”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不过，盟主应当清楚，冰风堡并非世外桃源。熊家在此经营数代，与堡内各方势力关系错综复杂。据悉，雪盟与熊家之间，似乎已有一些……摩擦？”
“确有此事。” 天琦并未否认，坦然道，“熊家欲吞并我盟，屡次刁难，更曾借炼丹师公会之手施压。所幸公会长老明察秋毫，未使其得逞。我雪盟所求，不过是一席之地，公平发展。若有人恃强凌弱，我盟也绝非任人拿捏之辈。” 言语之间，一股隐而不发的锋锐之意隐隐透出。
凌云烟眼中精光一闪，对天琦的坦诚和强硬似乎并不意外，反而露出一丝赞赏：“熊家势大，根深蒂固。联盟内部，亦有其影响力。然，联盟更看重的是潜力与价值。”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总部有令，若雪盟愿意，可正式纳入联盟体系，成为‘附属战团’。届时，联盟将提供部分资源、情报支持，并在一定程度上，调解雪盟与本地势力如熊家之间的冲突。”
“附属战团？” 天琦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这意味着要接受联盟的调遣和一定程度的管理，自主性将大打折扣。
“凌队正，” 飘雪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联盟美意，我等心领。然雪盟初立，内部规章尚未完善，成员磨合亦需时日。仓促纳入联盟体系，恐难当重任，反成拖累。不若暂保持现状，作为联盟外围盟友，守望相助，更为稳妥。”
凌云烟看向飘雪，对于这位始终让他感觉深不可测的女子，他心中始终存有几分忌惮与尊重。他沉吟道：“飘雪客卿所言，亦有道理。只是……若仅保持盟友关系，联盟能提供的官方支持便极为有限。面对熊家乃至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压力，雪盟独力支撑，恐怕……”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皓影的意念悄然传入天琦和飘雪脑海：“他在试探我们的底线，同时也透露出联盟内部对熊家并非全然支持。可提出折中方案。”
天琦心领神会，开口道：“凌队正，雪盟感念联盟看重。正式纳入体系事关重大，非我一言可决，需与盟内众兄弟商议。不知联盟总部，除‘附属战团’外，是否还有其他合作方式？例如，基于我盟在丹道方面的些许特长，进行特定领域的合作？”
凌云烟目光微动，显然天琦的提议正中下怀，或者说，也在联盟高层的预料之中。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天琦盟主果然思路开阔。不瞒二位，总部对盟主那手独特的‘冰炼丹术’极为感兴趣。若雪盟愿意以优惠条件，定期向联盟提供一定数量的、由盟主亲手炼制的特定丹药，尤其是类似于‘冰心丹’那般有稳固心神、抵御心魔奇效的丹药，联盟愿以‘战略合作伙伴’的身份，给予雪盟相应的资源倾斜和一定程度的政治庇护。此身份，自主性远高于‘附属战团’。”
这才是凌云烟，或者说北境联盟总部此行的真正目的之一！他们看中的，是天琦，或者说飘雪所能提供的、独特的丹药资源！冰心丹在炼丹师公会引起的轰动，显然已经传到了铁壁城。
天琦心中明了，与飘雪再次对视。飘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此事，我可以考虑。” 天琦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给出了一个预留空间的回复，“具体提供何种丹药、数量多少、交换条件为何，需详细商议。而且，有些特殊丹药的炼制，并非我一人之力可及，需依赖飘雪。”
“这是自然。” 凌云烟见事情有转机，神色也轻松了不少，“具体细节，凌某可在此盘桓数日，与盟主慢慢商议。联盟诚意十足，绝不会让雪盟吃亏。”
正事谈得告一段落，气氛缓和了许多。凌云烟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枚密封的玉简，递给天琦：“这是墨渊城主私下托我转交给盟主的。城主言道，昔日紫炎川并肩之情，他一直铭记。冰风堡若有事，可凭此玉简，向城中‘寒戟’一脉求援。”
墨渊！铁壁城主！这份来自北境联盟最高层之一的个人善意，其价值，甚至超过了方才所有的官方谈判！
天琦郑重地接过玉简，心中暖流涌过：“多谢凌队正，也请代我多谢墨渊城主！”
凌云烟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他看了看天色，起身道：“今日便叨扰到此。凌某先回驿馆安置，具体合作事宜，明日再议。”
天琦和飘雪起身相送。
将凌云烟送至门外，看着他和亲卫翻身上马，在骑士们的簇拥下离去，消失在风雪渐起的街角。
回到正厅，韩立松早已等候在此，脸上带着询问之色。
“盟主，圣主，情况如何？”
天琦将方才的谈话内容，以及墨渊的玉简大致说了一遍。
韩立松听完，长舒一口气：“如此看来，联盟总部对我们是利大于弊。尤其是墨渊城主的私人态度，更是意义非凡！这足以让熊家投鼠忌器！”
飘雪却微微蹙眉，清冷道：“利益交换而已。联盟看重的是丹药，是潜力。我等亦需借其势立足。然，外力可借，不可恃。自身强大，方是根本。”
“飘雪说得对。” 天琦颔首，目光锐利，“与联盟合作，可解燃眉之急，亦可获得发展资源。但雪盟的根基，在于我们自身的实力，在于战堂的刀锋，在于丹堂的妙手，在于所有盟员的向心力！”
他看向窗外愈发密集的风雪，语气坚定：“稳住内部，借势联盟，应对熊家……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我们已不再是孤军奋战。”
风雪呼啸，仿佛在应和着他的话语。冰风堡的棋局，因为北境联盟使者的到来，悄然发生了新的变化。而天域雪盟，在这盘大棋中，正一步步地，从一枚受人摆布的棋子，向着执棋者的位置，稳步迈进。
（第七卷 《冰心劫》 第二十七章：【联盟来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