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乡村,清晨总笼罩着一层薄纱似的寒气。陈默保持着在燕园养成的习惯,天蒙蒙亮便在院中打完一套拳,周身暖意融融。当他擦着汗走进堂屋时,却发现小妹陈灵已经趴在饭桌旁,对着摊开的数学练习册咬笔头了。小脸皱成一团,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哥……”看到陈默进来,陈灵抬起头,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黑眼圈有些明显。
母亲端着粥从厨房出来,叹了口气:“这丫头,这几天都这样,说是快期末考试了,压力大,晚上睡不踏实,早上又起个大早硬啃。”
陈默心中一软,走过去坐在妹妹旁边。桌上那本初三数学练习册,正翻到二次函数单元,一道结合了利润最大化的应用题下面,被橡皮擦反复涂抹,几乎要破了。
“哪道题卡住了?”陈默温和地问。
陈灵指着那道题,语气带着烦躁:“就这个!什么进价售价,什么销量和单价的关系,绕来绕去,头都大了!我们老师讲得太快了,我根本听不懂!”
陈默没有立刻去看题目,而是伸手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先别急。脑袋像乱麻的时候,越硬扯越乱。去,用冷水洗把脸,清醒一下。哥去给你热点牛奶。”
等陈灵洗完脸,喝着温热的牛奶,情绪稍微平复了些,陈默才拿起练习册。他没有直接讲解公式和步骤,而是问道:“灵儿,咱家去年卖草药,那种晒干的柴胡,还记得吗?一开始卖什么价钱?后来为啥降价了?”
陈灵愣了一下,没想到哥哥会问这个,想了想说:“一开始……好像是五十块一斤?后来隔壁村也种了,来收的人压价,爸就说四十五也卖,不然卖不掉。”
“对啊,”陈默引导着,“你看,这不就是‘单价’和‘销量’的关系吗?别人也卖,竞争大了,你想多卖点,就得便宜点。但这便宜也得有个度,总不能比本钱还低吧?不然就亏了。”
他用最朴实的农家事例,将抽象的数学概念具象化。陈灵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哦!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这道题里的‘进价’就是咱们的本钱,‘售价’就是卖价,‘销量’就是能卖出去多少,它们之间有关系!”
“对头!”陈默赞许地点头,“那咱们现在就像剥笋一样,一层层把这关系理清楚。别管它式子多复杂,核心就是这个道理。”
他拿起铅笔,开始在草稿纸上画简单的示意图,用圆圈代表成本,箭头代表售价和销量的变化,一边画一边用家常话解释。他没有代替妹妹思考,而是不断提问,引导她自己去发现数量之间的关系:“你看,如果咱们想把卖出去的数量增加一点,价钱该怎么变?……对,那总收入是变多了还是变少了?……增加到什么时候,就算降价,总收入反而开始减少了呢?”
在他的循循善诱下,陈灵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眼神重新恢复了光彩。当她靠自己推导出那个关键的二次函数表达式,并成功解出最大利润点时,兴奋地几乎跳起来:“哥!我懂了!原来是这样!”
陈默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心中欣慰。他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成了陈灵的“专属家教”。他很快发现,妹妹并非不聪明,而是学习方法有些问题,容易陷入死记硬背和题海战术的焦虑中,缺乏对知识内在逻辑的理解和举一反三的能力。
辅导语文阅读理解时,他发现陈灵对古诗词和文言文尤其头疼,觉得枯燥难懂。
“灵儿,你看这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陈默没有让她直接翻译,而是指着窗外自家那片小小的菜圃和远处的山峦,“想象一下,如果你是诗人,忙完地里的活,直起腰,随手摘朵旁边的野菊花,一抬头,就看到那边静静的大山,心里是什么感觉?”
陈灵顺着他的指引望去,冬日的山峦轮廓清晰,带着一丝苍茫。“嗯……感觉挺舒服的,心里很静,很……自在?”
“对!就是这种‘悠然’的感觉!”陈默肯定道,“诗词不是一个个需要死记硬背的字词,它是古人活生生的情感和画面。你先试着去感受那份情绪,想象那个场景,再回头看字句,就容易理解了。”
他甚至拿出刻刀和一块小木片,一边刻着“悠然”二字的篆书,一边讲解这两个字的字形演变和背后蕴含的哲学意味。陈灵看着哥哥手下渐渐成形的、充满古朴韵味的文字,对这两个字有了远超课本注解的深刻印象。
辅导英语时,陈灵抱怨单词记不住,语法混乱。陈默便和她玩起角色扮演的游戏,模拟简单的对话场景,去镇上小卖部“买东西”,或者“问路”。他还把一些常用单词编成有趣的口诀,或者关联到生活中熟悉的事物上。枯燥的语法规则,被他比喻成盖房子的框架,“主谓宾就像房子的梁和柱,得先搭稳了,后面修饰的定语状语才好往上加。”
他更注重培养妹妹的学习习惯。每天下午,会留出固定的“静心时间”,带着陈灵一起,什么也不做,只是安静地坐着,调整呼吸,让因学习而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他告诉她,这就如同他练拳前的站桩,心静了,脑子才会更清明。
他还鼓励陈灵劳逸结合。学习间隙,会拉着她到院子里,教她几个简单的太极拳动作,活动筋骨,舒缓压力。或者在她做实验题遇到困难时,带她去药圃,实地观察植物的形态,用直观的感受帮助理解书本上的知识。
母亲看着儿子耐心引导女儿的样子,眼中满是欣慰,私下对丈夫说:“默娃子出去半年,真像个大人了,懂得真多,法子也好。你看灵儿,这几天脸色都红润了,晚上也不唉声叹气了。”
父亲话不多,只是默默地把家里的炉火烧得更旺些,让两个孩子学习时更暖和。
陈默的辅导,并非填鸭式的灌输,而是如春雨般“润物细无声”。他不仅在传授知识,更在传递一种学习的态度和方法——保持好奇,理解本质,联系生活,张弛有度。
临近期末考试的前一晚,陈灵反而显得很平静。她把自己整理的错题本和笔记给陈默看,条理清晰,重点突出。
“哥,我不怕了。”她信心满满地说,“我觉得我都弄懂了。”
陈默看着妹妹眼中重新燃起的自信光芒,比自己当初“捡漏”紫檀木、完成微雕时还要感到满足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