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门口,正在落雨。
陈潇垂眼看脚下波光粼粼的台阶,上方的LEd灯光昏黄的颜色打在她发顶,朦胧又温柔。
“你说完了吗?”女孩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不是很走心地听完旁边男人的长篇大论,声色淡淡地问。
靳司远看着她的侧脸,眼眸中复杂的情绪在蔓延。
有不甘,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无能为力。
她现在不是顾青柠了,即便自己从来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也无济于事。
在这个世界上,命运是掌握在高位者手中的。
是他没用,即便是早出生十年,大约也斗不过陈非白。
“柠柠,他不爱你。”心有满腹言语,最终精简了一句最有杀伤力的话。
双手抱胸的人,指尖隔着布料,依然刺疼了软肉。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样无聊的话,那我没时间奉陪。”
陈潇步下一级台阶。
靳司远慌乱地抓住她的手臂,央求道:“别走…”
“放开!”眼神扫过去,寒意彻骨。
靳司远见她生气,只能先松手。
退一步,站在陈潇下方的台阶上,依然是拦住的意思。
“柠柠,你有没有想过,你在他陈非白那里,究竟算什么?”
这三年来,虽然陈潇一直拒绝见面,即便是不小心碰到,态度也是极差。
但有一点,只要你讲的话她不认同,必定会反驳。
可是刚刚,陈潇避开了那句:「他不爱你。」
雨水浇湿男人的肩头,眼睛里的死灰却想要重燃。
“当初那件事,是顾云若算计我,才会……”
掩下愤怒,深呼吸,又开始祈求,“我知道,这不是背叛你的借口,但是柠柠,即便你现在忘了我,不愿意再给我任何机会,司远哥也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起码…不要被辜负。”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陈潇看过来的眼神,充满讥讽,“没领证又如何?整个海市,所有人都认她是靳太太。”
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将责任全部推给了“算计”这两个字,还要营造什么痴情人设,陈潇摇摇头,“靳司远,你未免太可笑了吧?”
曾经,她也对这个人有过期待。
但不是爱情。
可能那时候年纪小,为了母亲,他承诺一句会帮忙筹钱,就变得格外重要。
如今看来,不管是十一岁,还是二十七岁,这个男人的软弱是天性,在自保和保护别人之间,他一定会选前者。
陈潇态度很差,但靳司远仿佛看见了希望。
他觉得,对方之所以说这么多,是因为对自己失望,在讲气话。
贪念地看着女孩的脸,并保证道,“柠柠,你等我,我一定会跟她断干净,我只爱……”
话没说完,远处一束强光突然扫射过来,截断他情真意切的表白。
眼睛下意识地闭上躲避,再次睁开时,陈非白已经下车,撑伞而来。
红底漆面的黑皮鞋,踩在波光粼粼的大理石地面,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搭配完美的身材比例,用气质增色,体现奢侈品的高级感。
陈非白脚步轻慢,矜贵随意,距离拉近,伞沿下的那张脸渐渐显露全貌。
这一刻,外在装饰,皆沦为陪衬。
气场这个东西很玄幻,即便此刻的靳司远站在台阶上,也依然会被对方压制。
而且,陈非白并没有走近,大约隔着三米。
陈潇站在原地,透过起雾的雨幕,看向他的眼睛,却没有立刻走过去。
轻度的近视,让她分辨不出此刻对方是什么表情。
不过,这重要吗?
他都不在乎自己,自己又何必一定要重视他的心情。
眼眸流转,忽然看向旁边的工具人,笑容玩味,“靳司远,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啊?敢不敢,当我哥的面再说一遍?”
“柠柠…”
一副被为难的模样真是下头。
陈潇叹了口气,故作伤心地说,“我就知道,你刚刚说的话,都是骗我的。”
“不是,”靳司远急了,“我是真的…只爱你一个人。”
省略号后面的话,低若蚊蝇,落雨声轻轻松松就能盖过去。
陈潇故意将耳朵凑过去,“大声点啊,我都没听清。”
靳司远五指成拳,手心开始冒冷汗了,“柠柠…我…”
逞一时英雄容易,但命没了,就一切都没了。
“什么?”陈潇自说自话,不顾其死活地问,“你说,你只爱我一个人?”
声音清脆,连立在车旁的林臣都听得一字不落。
眼睛看向别处,心里忍不住纳闷。
这靳家的少爷,到底是有多想不开?
好好的娶了顾云若也就罢了,来惹这个小祖宗干什么?
靳司远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前有追兵,后有悬崖,好像怎么都是个死,额角细密的汗水终于汇聚成滴,沿着侧脸滚落。
陈潇摆摆手,“罢了罢了,不说拉倒。”
这样的话,听起来像是准备收场。
但小狐狸既然要玩,就得尽兴,又怎么肯轻易放过。
不给靳司远缓口气的机会,扭头便冲陈非白喊,“哥哥,我这个前未婚夫说,他对我余情未了。”
食指可爱地翘起,单纯无害地指着靳司远。
像是拿着一把上膛的枪,冲着他的脑门子扣动扳机,炸开“砰”的一声巨响。
天!
林臣单手捂住脸,心想,这还不如干脆来一道雷劈死靳司远算了。
连他脚趾头都能抠出三室一厅了,真想知道这人的心理面积。
靳司远的确不好过。
他的大脑像是一瞬间遭遇了重击,人麻了,面部表情都呆住了。
尤其是,那个撑伞的人动了。
正在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压迫感让雨水落下的声音加重,仿佛每一颗,都即将穿透他的心脏。
寒意就是在这一秒,从脚板心逆流而上,势不可挡。
“陈总,我…”他甚至,不敢看陈非白的眼睛。
本来还算高大的身躯,好似瞬间佝偻。
不过对方并没有发难,只是将他忽略,当作空气。
真怂!陈潇翻了个白眼。
“过来。”
站在台阶下,陈非白简短命令。
陈潇没动,只是看着他,将方才玩闹的样子收了个干净。
下头男有句话很对。
「你在陈非白那里,究竟算什么?」
即便是宠物,应该也是一只不如旺财的宠物。
旺财起码得到了主人的宠溺,但自己,根本不如它讨喜。
“潇潇!”又一声催促,不难听出,他已经没了耐心。
陈非白…
为什么你念我的名字,都是这样冰冷的语调?
大约僵持了三秒钟,对方纹丝未动。
唉…
陈潇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即便是耍性子,也要先选择走向他。
磨磨蹭蹭下台阶,雨珠滚落脂粉未施的脸庞,陈潇站在他面前,语气冷淡地问,“你怎么来了啊?”
不是有美作陪吗,还来找我做什么?
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只是握住伞柄的手动了。
伞沿瞬间倾斜,大面积遮挡在陈潇头顶。
他说,“来接你回家。”
这一秒,世界好似慢镜头,眼下的场景,有种韩剧式的浪漫。
而他的举动…像极了偏爱。
陈潇抬眸,盯着那双过分冷漠的眼睛,只对视了几秒,嘴角就忍不住向下撇,最后只能垂眸遮掩脆弱。
为什么偶尔要让我产生这种,你也很在乎我的错觉呢?
可是哥哥,我一直在雨中啊。
这把伞,来得不够及时。
“陈非白,我很冷。”她忽然呢喃一句。
对方似乎看不懂她的暗示,“生病了,就不要外出!”
陈潇看了他两眼,眸中幽怨难掩。
抱一下是会死吗?
陈非白,劈腿男都比你会哄人开心。
短短时间,靳司远已经不止荣获一个外号。
陈非白看她气鼓鼓的样子,想先拉人上车,再好好教育。
但陈潇不配合,挣脱他的手,赌气般从另一边开门上车。
关上的时候用摔的,发出极大的震动声,给立在车旁的林臣吓了一激灵。
自己犯错,脾气还这么大?
林臣看向自家老板,生怕他发火。
但陈非白只是平静地收了伞交给他,什么也没说。
上车之前,偏头看了一眼仍然站在台阶上的靳司远。
余光扫视,无波无澜。
却叫人望而生畏,心下胆寒。
宾利驶离原地,尾灯渐渐变成光点,最终消失不见。
“顾青柠真是好手段,陈非白都要和旁人联姻了,还能亲自过来接她。”
顾云若从后方的罗马柱旁走出来,就站在靳司远侧面,语气充满嫉妒。
脸上的疼痛不及心里的万一,所以她要让今晚伤害自己的丈夫,同样体会一下这种难受的滋味。
靳司远没有搭理她的打算,目光仍然追随着离开的车子方向,久久不曾收回。
顾云若笑了一声,偏头对失魂落魄的男人小声说,“我这个妹妹啊,没别的优点,就是身材不错、脸蛋也够狐媚,估计这床上功夫更是一流,这才勾得陈非白…欲罢不能。”
“闭嘴!”目光阴沉,声音几乎是挤着牙缝说出来,显然是被戳了肺管子。
陈潇锁骨上的红痕那么明显,想忽略已经很不容易,这人还敢提?
靳司远真是恨不得掐死她!
“为什么不让我说?有本事,你去跟陈非白抢人啊?你敢吗?”
顾云若也是憋屈疯了,今晚一点也不肯退让,“怎么,你以为她还是什么清纯少女吗?靳司远啊靳司远,她已经被陈非白玩了三年,你给我醒…啊…”
“我让你闭嘴!”
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成功让女人禁声。
顾云若连连往后退,脚下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台阶下,白皙的小腿擦出一道醒目的血痕。
因为吃痛,扭曲了五官,泪水雨水浸湿了整张脸,毫无美感。
抬眸望向上方的男人,怒火中烧般冲他吼,“靳司远,你竟然敢对我动手?我是你的妻子!”
结婚三年,他虽然冷淡,却从未如此暴戾.
“妻子?”男人嗤笑出声,“我从未答应过娶你,是你不知廉耻给我下药的,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
绝情的眉眼陌生又冷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再让我听见你说柠柠一句,我让你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雨势更大,地面溅起凌乱的水花。
顾云若起不来,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靳司远慢慢走远,一次不曾回头。
装什么呢?
真有这么爱,刚才怎么一句话不敢说?
承认吧!
自私、懦弱才是你的底蕴。
靳司远…你早晚会明白,只有我才是真的爱你。
顾云若一个人在雨中,笑得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