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脸色铁青地整理着自己被弄乱的头发和衣领,听完了林七夜的“病情汇报”,眉头拧成了川字:“你……你这位朋友!病得相当不轻!这已经是重度妄想症的表现了!我强烈建议立刻、马上把她带到我们医院来,住院进行系统治疗!”
“她的情况真的很特殊,没有住院的条件。”林七夜无奈地重复,语气诚恳。
医生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在耍自己或者本身就是个需要住院的。
最终,他叹了口气,手指重重敲击键盘:“不能住院……那就只能先靠药物治疗稳住病情了。我给你开几副药,你务必按时给她服用!如果病情没有好转或者恶化,必须立刻送来!”
他一边开药单,一边语重心长,“小伙子,这种重度妄想症患者我见多了。以前就有个男的,老婆车祸没了,他就整天对着空气说话,幻想老婆还在身边……这都是精神遭受巨大创伤后的应激反应!潜意识里拒绝接受现实,给自己造了个虚假的世界躲进去!”
医生将打印好的药单推到林七夜面前:“想要真正好转,光吃药不行,还得从心理上入手,找到她发病的根源,慢慢疏导。但心理治疗需要药物稳定情绪作为基础,相辅相成,懂吗?”
“发病根源……心理疏导……”林七夜若有所思地接过那张写满了昂贵药名的单子。
倪克斯的过去?创世神的创伤?这让他从何下手?线索渺茫如星海。
“我明白了,谢谢医生。”林七夜站起身,礼貌地道谢,却没有走向缴费窗口的意思。
凡人的药,能治愈神明的疯狂吗?他对此深表怀疑。
更何况……他瞄了一眼药单末尾的总价,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太贵了!他现在可是个要靠守夜人补贴过活的“特招生”!
从精神病院那气派却冰冷的大门出来,林七夜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路明非跟在他身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同桌……哈哈哈……你刚才……哈哈哈……‘我的好大儿’……哈哈哈哈……”路明非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那医生脸都绿了!你占便宜占得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他头发本来就不多……”
林七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模拟症状!懂不懂?”
“懂懂懂!太懂了!”路明非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努力憋住笑,“不过说真的,你那个‘朋友’……症状确实挺别致。花瓶儿子?椅子儿子?啧,这精神创伤得有多大?”
林七夜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将那张昂贵的药单折好,塞进了口袋最深处。
这趟精神病院之行,虽然过程荒诞,还差点被强制留下,但并非毫无收获。
医生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条思路:心理治疗,了解病因。
他需要了解倪克斯,了解她的过去,了解她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只有了解,才有可能找到“治疗”的切入点。
公交车在站台停下。林七夜看了一眼站牌,没有上车。他转头对路明非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路明非咬着棒棒糖,无所谓地耸耸肩:“行,需要帮忙喊我。” 他摆了摆手,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溜达走了,背影透着股懒散的悠闲。
林七夜目送他走远,然后转身,朝着与公交站相反的方向走去。
穿过两条街,一座庄严肃穆、带着浓厚书卷气息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沧南市图书馆。
巨大的玻璃幕墙映照着蓝天白云。林七夜推开通往知识殿堂的厚重玻璃门,一股混合着纸张、油墨和岁月沉淀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他径直走向索引台,目光在巨大的分类指示牌上快速扫过。
历史——神话——古希腊神系。
他需要光。需要能照亮那团名为“倪克斯”的迷雾的光。哪怕只是最微弱的一丝。
……
图书馆巨大的玻璃幕墙将午后的阳光切割成无数晃眼的光斑。
林七夜推开门走出来时,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眉头微锁,显然在浩如烟海的古籍中搜寻一位创世女神的隐秘过往并非易事。
他手里捏着几张复印的、满是希腊神系谱系图的纸页,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马路对面,网吧闪烁的霓虹招牌下,路明非叼着根新拆的棒棒糖,慢悠悠地晃了出来。他脸上还带着几分游戏里厮杀后的亢奋余韵,头发被耳麦压得乱糟糟的。
看到林七夜,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踱步过来。
“查到你要的东西了?”路明非含糊地问,目光扫过他手里的资料。
林七夜摇摇头,将纸张小心地折好塞进外套内袋:“还没……”
路明非耸耸肩,没再多问。两人并肩朝着和平事务所的方向走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在柏油路上拉得很长。
街道两旁,商铺的霓虹灯开始次第亮起,车流的喧嚣和食物的香气混杂在傍晚的空气里。
暮色渐浓,两人沿着栽满梧桐的街道往回走。路明非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突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抛给林七夜:给你留的。
林七夜接住,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是根橘子味的棒棒糖。
路鸣泽新进的货,说是能补充维生素。路明非咬着同款棒棒糖,声音含糊,虽然我觉得他在骗我。
林七夜剥开糖纸,甜中带酸的橘子味在舌尖漫开。远处,和平事务所的老式招牌在暮色中亮起暖黄的光。
推开活动室门的瞬间,浓郁的骨汤香气如同实质般撞上鼻腔。
红缨正趴在桌上,眼巴巴地盯着桌上丰盛的菜肴,司小南按着她蠢蠢欲动的手。
陈牧野系着印有卡通猫咪的围裙(明显是司小南的审美),正用汤勺撇去浮油,金属勺柄在他指间折射出温润的光。
咕噜。红缨的口水吞咽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猛地转头看向门口,眼睛亮得像探照灯:七夜!明非!你们终于——
啪!陈牧野精准敲在她手背上。洗手。队长头也不抬地说道。
吴湘南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看透一切的光:队长从三点就开始炖这锅汤。牛骨焯水三次,放了当归、枸杞、参片……
吴湘南。陈牧野的声音比冰箱里的冰块还冷,却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战术分析师微笑着给众人分发碗筷,却在递给林七夜时多停顿了半秒,精神力透支需要食补。
林七夜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底时微微一怔——竟然是温的。
这种细节只有常年照顾病人才会注意。他抬头看向陈牧野,后者正背对着大家盛汤,围裙带子在腰后系成个规整的蝴蝶结,肩胛骨在棉质t恤下显出锋利的轮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