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及其核心党羽被雷霆般拿下,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咸阳政坛,激起了层层叠叠、反应各异的涟漪。
丞相府内(题外话,这篇文一直是李斯住在丞相府,冯去疾住在冯府,我知道右丞相为尊,但我觉得冯去疾自幼受世家熏陶,应该不会离开家族,也没有搜到具体的住址,大家就这么默认吧),李斯得到消息时,正在审阅《工律新章》的试行反馈。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滴落在竹简上,晕开一小团污迹。
他放下笔,沉默了片刻,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几分兔死狐悲的寒意,有几分计划得逞的冷然,更有几分对扶苏手段如此果决狠辣的忌惮。他早知道赵高迟早要完,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他迅速收敛心神,提笔在新的竹简上开始勾勒,思考着如何借此机会,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并在即将到来的朝堂新格局中,为《工律新章》乃至更深远的法度变革,争取更多空间。赵高的倒台,对他而言,是危机,更是机遇。
冯府冯去疾,这位老成持重的世族代表,在听闻消息后,久久不语,最终只是对身边子侄感叹了一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赵高此獠,心术不正,终遭反噬。长公子……雷厉风行,颇有陛下当年之风啊。” 他更加坚定了与扶苏合作的决心,同时也提醒族人,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莫要步了赵高后尘。
隐匿于咸阳各处阴暗角落的六国旧部,则是一片惊惶。“海先生”的落网,意味着他们与秦廷内部重要人物的这条隐秘线缆被彻底斩断。赵高虽然贪婪阴狠,但确是他们窥探朝堂、散播谣言、制造混乱的一把利器。如今利器已折,还很可能牵连出更多人,他们不得不立即切断所有可能与“朱云阁”及赵高有关的联系,转入更深的潜伏,心中对扶苏的忌惮和恨意,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宫中其他皇子与公主们,则是大多感到震惊与不安。他们或许与赵高并无深交,但此事牵扯到胡亥与郑妃,让他们深切感受到了宫廷斗争的残酷与帝王的无情。赢阴嫚等与扶苏关系尚可的,在惊惧之余,也不免为这位兄长担忧,不知这场风波最终会波及多广。而那些平日里与胡亥走得近、或对扶苏有所不满的,则更是人人自危,紧闭门户,不敢妄议。
市井百姓得知权倾一时的中车府令赵高因谋逆大罪被抓,最初是难以置信,随即便是拍手称快。赵高及其党羽把持少府、中车府等要害部门,平日里没少盘剥百姓,纵容亲属欺行霸市。关于他陷害忠良、贪腐无度的传闻早已在民间流传。如今见他倒台,而且罪名是勾结外敌、谋害公子这等十恶不赦之罪,百姓们只觉得大快人心,同时对能铲除这等奸佞的长公子扶苏,更增添了几分好感和期待。茶馆酒肆间,充满了对赵高往昔恶行的揭露和对其下场的畅想。
而处于风暴边缘的胡亥, 在最初的极度恐惧之后,得知自己只是被禁足府中,并未被下狱问罪,母妃也只是被打入冷宫,性命无忧,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惶恐和茫然。他像一只被吓破了胆的鹌鹑,蜷缩在府邸深处,再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和奢望,只求能保住性命,做个“富家翁”。赵高的覆灭,彻底打碎了他曾经有过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诏狱深处, 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朽的气息。
赵高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狭小的石室内,镣铐加身,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不堪,华丽的官袍也被剥去,只剩下一身肮脏的囚服。他蜷缩在角落,眼神涣散,口中不住地喃喃:“陛下……老奴冤枉……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沉重的铁门被打开,扶苏在一众黑冰台锐士的护卫下,走了进来。他挥挥手,让护卫退到门外等候。
看到扶苏,赵高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扑到栅栏前,涕泪横流:“长公子!长公子明鉴啊!老奴是被冤枉的!是李斯!对,一定是李斯陷害我!还有那些六国余孽,是他们逼迫老奴的!求长公子在陛下面前为老奴美言几句,老奴愿做牛做马……”
扶苏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眼神淡漠,没有一丝波澜。
等到赵高的哭嚎声渐歇,扶苏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赵高,事到如今,狡辩还有何意义?‘朱云阁’内的密信、信物,海先生等人的口供,桩桩件件,铁证如山。你勾结田氏余孽,散播流言,离间天家,更欲在船坞图谋不轨……这些,你能否认吗?”
赵高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对方掌握的证据,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要致命。
他瘫软在地,眼中的哀求渐渐被绝望和一丝疯狂的怨毒所取代。他抬起头,死死盯着扶苏,声音变得嘶哑而尖利:“是!是我做的!那又怎样?!扶苏!你别以为你赢了!你推行你那套‘格物’,标新立异,得罪了多少人?!朝中恨你入骨者,不知凡几!没有我赵高,也会有王高、李高!你挡了太多人的路!你不会有好下场的!陛下……陛下他今天能因为我怀疑你,明天就能因为别人要你的命!这帝王之家,从来就没有什么父子情深,只有权力!只有……”
“够了。”扶苏打断了他充满恶毒诅咒的话语,眼神依旧平静,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你的心思,太过阴暗。你所追求的权术与诡计,于国于民,百害而无一利。大秦需要的,不是你这等只知钻营、祸乱朝纲的蠹虫。”
他转过身,不再看赵高那扭曲的面容,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安心上路吧。你的罪孽,自有律法裁决。”
走出诏狱,重见天日,扶苏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处置赵高,是政治需要,也是肃清内部的必要手段,但这个过程,依旧让人感到压抑。
当他回到宫中,向嬴政汇报赵高在狱中的表现时,嬴政面无表情地听着,最终只是冷冷道:“冥顽不灵,死有余辜。”
然而,赵高最后那些关于“朝中恨你入骨者不知凡几”以及离间父子的话语,虽然出自其口,却也像一根细微的刺,还是让嬴政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他信任扶苏,但赵高事件也给他敲响了警钟——身边人的背叛,往往最为致命。
“传令黑冰台,”嬴政沉吟片刻,对殿内侍立的黑冰台负责人吩咐道,“借着此次清查赵高余党之机,对宫中所有侍从、宦官,以及朝中部分要害部门官吏,进行一次更彻底的背景核查。尤其是与六国旧地关联密切,或与赵高过往从甚密者,需重点排查。朕要知道,这咸阳城中,到底还藏着多少心怀异志之人!”
“诺!”黑冰台首领躬身领命,知道一场更大范围、更深层次的筛查即将开始。
扶苏心中微动,知道这是父皇在经历信任危机后的必然反应。他对此并无异议,一个干净、忠诚的核心圈子,对于推行未来的计划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