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气翻滚,如同墨绿色的潮汐,吞没了秦烬疾遁的身影。
直到远离那地下石窟数十里,心脏仍在胸腔里狂擂,三头虺蛟暴怒的咆哮似乎还在耳畔回荡。
左臂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伤势未愈和方才的惊险。
残鼎再次沉寂下去,仿佛方才那震慑妖王的恐怖气息只是幻觉。
但秦烬深知,那绝非偶然。
这尊鼎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只是,驱动它的代价和方式,依旧迷雾重重。
当务之急,是处理左臂的麻烦和恢复力量。
地脉毒莲暂时不敢想,但《太虚丹经·地卷》中记载的诸多丹方,给了他新的希望。
尤其是其中一种名为“蚀髓化血丹”的三品丹药,专门化解各种顽固异种能量和毒素,正对眼下症状。
所需药材虽偏门,但在这万毒沼泽深处,未必找不到。他需尽快开炉炼丹。
寻了处被巨大骸骨半掩的浅坑,相对干燥,视野也算开阔。
他盘膝坐下,取出几味常用的辅药,又小心翼翼地从附近采集了几种特性阴寒、能暂时镇痛并抑制血纹波动的毒草。
是时候再次实践了。
他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神识内沉,沟通那尊沉寂的残鼎,虽无法直接驱动其炼丹,但其存在本身,就让他对“毒”与“火”的掌控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底气。
炼制“蚀髓化血丹”的药材被一一取出。
几味主药并非灵草仙葩,而是透着邪异:腐髓菇,暗紫色,伞盖肥厚,触手冰凉粘腻,散发着甜腻的腐败气味;阴凝草,叶片漆黑如墨,脉络却呈惨白色,不断渗出冰寒露珠;血纹藤的干枯切片,暗红扭曲,仿佛凝结的血痂,散发着顽固的能量波动;还有几种辅助的毒花花粉,色泽艳丽的令人心季。
准备工作就绪。秦烬双手虚抱于胸前,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起。”
一声低喝,幽绿色的毒火无声无息地自他双掌心涌出。
这一次,火焰并未肆意张扬,而是高度凝聚,在他强大神识的精妙操控下,于身前虚空之中,勾勒出一个隐约的、不断旋转的炉鼎轮廓!
虚空凝鼎!以神御火,化虚为实!
这无形的火焰鼎炉内部,温度场、压力场、药性反应区域被精准划分。
第一步,提纯。
他首先将腐髓菇投入虚空鼎炉中心。
毒火舔舐,温度骤然提升至一个临界点——既能融化其坚韧菌体,又不会破坏其核心的腐蚀毒性。
暗紫色的腐髓菇在幽绿火焰中迅速萎缩,表面冒出滋滋作响的粘稠气泡,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最终化为一小滩不断翻滚、散发着不祥紫黑色泽的浓稠液体。
其中的杂质被煅烧成缕缕黑烟消散。
甜腻的腐臭味骤然加剧,随后又转化为一种更加尖锐、带有金属感的刺激性气味。
秦烬的神识如同灵巧的手指,感受着那液体中狂暴的腐蚀性能量被逐渐驯服、提纯,变得内敛而危险。
紧接着,阴凝草被投入。火焰温度瞬间降低,转为一种渗透性的阴寒。
漆黑的草叶在低温火焰中并未燃烧,而是如同冰凋般缓缓融化,析出一滴滴浓稠如墨、却散发着极致寒气的汁液,与之前的紫黑色毒液泾渭分明,互不交融。
一股极寒的、如同万年冰窟深处的气息弥漫开来,冲淡了之前的刺激性味道。
冰寒与腐蚀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在鼎炉内产生微妙的排斥,需要极强的控制力维持平衡。
随后,几种毒花花粉被依次撒入。
火焰温度开始变得跳跃不定,时高时低,精准地激发着每一种花粉的特性。
色彩斑斓的花粉投入,瞬间让鼎炉内变得流光溢彩,如同打翻了调色盘,但很快又在火焰的梳理下,各自化作不同颜色的气雾,开始尝试融入那两团主要的药液。
气味变得极其复杂,辛辣、苦涩、幽香、腥臭…各种味道交织碰撞,令人头晕目眩。
秦烬全神贯注,神识精细调控着每一种气雾的融入节奏和比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会导致药性冲突而炸炉。
最后,是作为药引的血纹藤切片。
火焰温度再次拔高,变得狂暴,但却集中于一点,只灼烧那小小切片。
暗红色的切片在高温下并未融化,而是剧烈颤抖,其上一道道扭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挣扎着被强行抽取、炼化,化为一缕缕极其细微、却异常顽固的暗红色能量丝线。
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混合着某种诅咒般的陈旧气息散发出来。
这缕能量充满了排斥与不甘,极力抗拒着被炼化,秦烬不得不加大神识输出,强行将其打散,融入那团已然变得混沌的药液之中。
融合阶段开始。这是最关键的步骤。
虚空鼎炉内的火焰性质陡然一变,从之前的或灼热或阴寒,转化为一种奇异的、充满侵蚀性的“中和”之焰。
温度保持在一种恒定的、令人不适的温热状态。
鼎炉内,紫黑色的腐蚀毒液、墨黑色的阴寒汁液、五彩斑斓的毒雾气雾、以及那暗红色的顽固能量,在这种特殊火焰的灼烧和神识的强力挤压下,开始剧烈地翻滚、碰撞、互相侵蚀!
颜色不断混合,最终趋于一种混沌的、令人不安的灰绿色。
鼎炉内传来密集的、细微的“嗤嗤”声,如同亿万只毒虫在啃噬,又像是冰水浇入滚油。
秦烬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神识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如同在驾驭一头即将脱缰的凶兽。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各种剧毒能量在疯狂对抗,又在他的强行掌控下,被碾碎、重组,朝着一种全新的、稳定的形态转化。
药液逐渐浓缩,趋于凝固。
一枚龙眼大小、表面凹凸不平、呈现出混沌灰绿色的丹丸雏形缓缓成型。
一股冰冷蚀骨、又能消融神魂的奇异丹香开始弥漫。
就在丹药即将彻底凝固成型的最后一刹——
丹韵天成,异象自生!
那灰绿色的丹丸猛地一颤,表面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灰白光芒!
一股奇异的波动,混合着丹药本身的极致阴寒与蚀魂特性,不由自主地引动了周围天地间弥漫的毒瘴之气!
以丹药为中心,方圆数丈内的墨绿色毒瘴之气,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骤然变得活跃,并短暂地呈现出一种瑰丽却危险的暗紫色霞光!
如同在这死寂的沼泽中绽放了一朵妖异的花朵!
虽然范围不大,但在这灰绿背景下,刺眼无比!
在这一瞬间,秦烬福至心灵。
他清晰地感知到,这并非简单的能量外泄,而是这枚“蚀髓化血丹”其蕴含的“蚀髓”、“化血”的法则意蕴,与这万毒沼泽的“毒”之环境产生了短暂的共鸣!
是丹药品质达到一定层次,触及法则边缘的象征!
《太虚丹经·地卷》所载的“丹成引煞,自生异象”,竟是真的!
这异象并非祥瑞,而是毒道法则的显现!
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也足以——
秦烬脸色骤变!暗道不好!
手疾眼快,一把将刚刚成型的“蚀髓化血丹”抓入手中,强行隔绝了其气息外泄。那小小的丹霞异象瞬间消失。
但已经晚了!
几乎在那暗紫色霞光闪现的同一瞬间,极远处,沼泽边缘地带,一座建立在孤峰之上的黑色石塔顶端,一面磨盘大小、镶嵌着无数复杂晶片的古镜猛地嗡鸣起来!
镜面光华流转,原本映照着的方圆百里的模糊景象急速闪烁、放大,最终锁定在了万毒沼泽深处,秦烬所在的这片区域!
虽然霞光已逝,但镜面上依旧残留着一小片异常的能量光斑,正在缓缓淡去!
“窥天镜有反应!西南方向,沼泽深处,灵气异常波动!疑似高阶丹药成型异象!”
石塔内,一名值守的丹盟弟子猛地站起身,疾声喝道。
消息通过传讯法阵,瞬间抵达仍在沼泽中像无头苍蝇般搜索的暗探小队耳中。
“方位确认!波动残留指向…腐臭泥沼东南区域!”
为首的灵海中期修士手中罗盘指针再次疯狂跳动,虽然追魂血纹的波动被干扰得极其微弱混乱,但这新的、更强烈的灵气异常给了他明确的指引!
“全速前进!封锁那片区域!这次绝不能让他再逃!”
三人眼中闪过厉色,遁光骤起,如同三支利箭,破开瘴气,直扑而来!
浅坑中,秦烬背脊发凉!
那被窥视的感觉再次出现,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咄咄逼人!
而且正在高速接近!
该死!没想到这“蚀髓化血丹”成型时竟会引动一丝微小的丹霞!
更没想到丹盟的监控如此严密,这“窥天镜”竟能瞬间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异常!
刚摆脱兽潮妖王,追兵又至!
而且这次方位几乎被锁定!
逃?对方有备而来,速度极快,自己左臂不便,遁速受影响,很难摆脱。
硬拼?伤势未愈,一对三,胜算渺茫。
必须故技重施!扰乱他们的判断!
他目光如电,急速扫视四周。
左侧是一片不断冒着毒泡、散发着浓烈尸臭的黑色泥潭,一看便知是绝险之地。
右侧则是一片相对平静、但地势较低的区域,几株扭曲的怪木顽强生长。
一个计划瞬间成型。
他猛地起身,却不是向远处逃遁,而是冲向右侧那片低洼地!
同时,他右手并指,逼出一缕精血,混合着刚刚炼成的“蚀髓化血丹”的一丝本源药气,以及自身一股精纯的毒火灵力!
他以指为笔,以混合能量为墨,急速在地面刻画起来!
勾勒出一个极其简陋、却蕴含着强烈能量波动的虚假符文印记——这是地卷中记载的一种粗浅的“饵印”,常用于引诱特定妖兽。
刻画完成,他毫不停留,转身又冲向左侧那冒着毒泡的尸臭泥潭边缘!
这一次,他动作更小心,从怀中取出几块之前收集的、蕴含阴气的矿石碎屑,用微弱的灵力激活其气息,看似随意地撒在泥潭边缘几个不起眼的角落,布置成一个粗糙的、仿佛匆忙布下又试图掩盖的隐匿阵法痕迹。
做完这一切,追兵的气息已然近在咫尺!
凌厉的神念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这片区域!
秦烬猛地一咬牙,不再掩饰行藏,周身毒火轰然爆发,化作一道显眼的幽绿色遁光,却不是向左也不是向右,而是向着与那两处布置截然不同的、更深处的沼泽方向疾驰而去!
“在那里!” “追!”
三名丹盟暗探瞬间被这突然爆发的遁光吸引,锁定!
为首修士手中罗盘指针也剧烈晃动,似乎被这强烈的能量波动干扰,一时难以分辨细微。
但就在他们即将动身追击的刹那——
那右侧低洼地,秦烬留下的那个简陋“饵印”,因为蕴含着他精血和丹药气息,此刻竟误打误撞地吸引了几只潜伏在附近、对能量异常敏感的“噬灵飞蛭”!
这些拳头大小、通体漆黑的飞虫扑到印记上,疯狂吞噬那点能量,发出嗡嗡的嘶鸣,搅动起一小片灵气涟漪!
同时,左侧尸臭泥潭边缘,那几块被激活的阴气矿石碎屑,其气息似乎刺激了泥潭深处的某种存在,泥浆剧烈翻滚了一下,冒起一个巨大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一股更浓烈的恶臭和一丝不弱的阴厉气息!
这两处微小的异常,在高度紧张的暗探神识感知中,被瞬间放大!
“嗯?有埋伏?”
“不对!是疑阵!他想误导我们!”
“那边泥潭有动静!小心陷阱!”
三人身形下意识地一顿!
神识本能地分出一部分扫向那两处异常之地!
就这短短一瞬的迟疑和判断——
前方,秦烬那看似全力爆发、实则虚张声势的遁光,已然冲出去老远,并且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再次融入了浓稠的瘴气之中,气息急速收敛!
“混蛋!”为首修士立刻明白上当,脸色铁青,“是声东击西!追!”
但最佳时机已然错过。
等他们再想锁定秦烬那已然收敛的气息时,却发现对方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再次从他们的感知中变得模糊不清。
只有那罗盘指针,在原本秦烬逃离的方向和左侧那散发着阴气的泥潭之间摇摆不定,难以精准定位。
三人站在当地,脸色难看至极。又被耍了!
远处瘴雾深处,秦烬捂着再次牵动伤势的左臂,嘴角却溢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疑阵布下,追兵的步伐,至少能被拖住一时半刻了。
他需要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服下这枚“蚀髓化血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