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府之外,原本被丹劫涤荡一空的区域,此刻已被各种遁光带来的污浊气息重新填满。
如同蝗虫过境般的散修们,驾驭着五花八门的法器,悬浮在距离水府数里外的半空,或站在更远处的焦土上,眼神灼热而又忌惮地盯着那摇摇欲坠的水府入口,窃窃私语,却无人敢再轻易上前。
秦烬之前那一道毒火焚杀十几名冒进者的狠辣手段,显然起到了立威效果。
而在这些嘈杂的散修更外围,一些气息明显更为凝练、衣着也相对统一的修士,则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们大多来自一些小宗门或者修真家族,打着捡便宜的主意,但此刻也明智地选择了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然而,真正的威胁,往往来自于最寂静的阴影处。
就在水府东南方向,一片被巨大焦黑枯木阴影笼罩的区域,光线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暗淡,空气也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凝滞。
八道身影,如同融化在阴影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矗立在那里。
他们统一身着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墨绿色斗篷,宽大的兜帽遮住了面容,只留下下巴一抹冰冷的弧度。
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若非秦烬识海中残鼎那持续不断、针扎般的尖锐警示,几乎难以察觉他们的存在。
为首一人,身形略显瘦削,正是净世殿的暗影执事。
他露出的下半张脸上,嘴唇薄如刀锋,紧紧抿着,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他身后七人,如同七尊没有生命的石像,连呼吸的频率都保持一致,冰冷,死寂。
他们没有像其他势力那样喧嚣,也没有散发出多么磅礴的威压。
但他们所在的那片区域,连最细微的虫鸣都消失了,仿佛化作了一片生命的禁区。
“净世殿的鬼崽子,还是这么喜欢装神弄鬼。”
古紫鸢带着毫不掩饰厌恶的声音在秦烬脑中响起,“看到他们斗篷上那些用‘净世魂金’丝线绣的、像蝌蚪一样扭来扭去的符文了吗?
那玩意儿对神魂感知有极强的干扰和屏蔽效果,还能悄无声息地布下锁空禁制。
啧啧,真是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子见不得光的臭味。”
秦烬靠坐在岩壁旁,眼眸微垂,看似在闭目调息,实则全部心神都借助残鼎的警示,牢牢锁定着那八道阴影般的身影。
他能“看”到,那七名普通的净世殿杀手,正以一种玄奥的方位站立,彼此气机隐隐相连,一股无形的、带着禁锢与湮灭意味的力量,正以他们为节点,如同蛛网般缓缓张开,悄无声息地向着水府蔓延、合拢。
锁空杀阵!
这些人,目标明确,手段专业,根本不给任何谈判或转圜的余地,就是要在他最虚弱的时候,以最小的代价,进行最有效率的绝杀!
“东南坎位,西北离位,是那两个节点在提供主要的空间锚定和能量流转。”
古紫鸢如同最顶级的阵法师,精准地点出了杀阵的关键,“这破阵粗糙得很,但用来对付你现在这半死不活的状态,绰绰有余了。
他们正在压缩你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等阵势彻底合拢,你就是瓮中之鳖。”
秦烬心中凛然。
他尝试微微调动了一下体内那可怜的一丝灵力,立刻感到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额角渗出冷汗。
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破阵,连维持基本的防御都极其艰难。
不能坐以待毙!
他眼中狠色一闪,不再犹豫,猛地又掏出几颗药痴叟之前塞给他的、药性颇为霸道的疗伤和恢复丹药,看也不看,一股脑地塞进嘴里!
丹药入腹,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引爆了几颗炸弹!
狂暴的药力瞬间炸开,冲击着他脆弱不堪的经脉和五脏六腑!
剧痛让他身体剧烈一颤,喉咙一甜,差点又喷出血来,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你疯了?这么吃药,不等外面那些家伙动手,你先把自己撑爆了!”
古紫鸢惊怒道。
“横竖…都是死…”
秦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全力运转功法,引导着那狂暴的药力,如同驾驭着失控的野马,强行冲击、修复着一些关键部位的伤势,尤其是双臂的骨折处和几近枯竭的丹田。
过程痛苦至极,但他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力量,正在这近乎自残的方式下,被强行压榨出来!
同时,他意念引动,深邃的紫黑色腐噬毒火,如同风中残烛般,在他体表明灭不定地闪烁起来,虽然微弱,却带着一股不屈的、仿佛能焚尽一切的顽强意志。
他这边的动静,虽然微弱,却似乎引起了外面某些存在的注意。
那片枯木阴影下,为首的暗影执事,那薄如刀锋的嘴唇,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在冷笑。
他抬起一只戴着同样墨绿色手套的手,对着水府的方向,轻轻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
无声的命令下达。
他身后那七名如同石像般的杀手,气机联动瞬间加强!
那张无形的锁空杀阵蛛网,收缩的速度陡然加快!
水府周围的空间,开始产生一种肉眼难辨的、水波般的扭曲感,一股令人心悸的禁锢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
药痴叟吓得魂飞魄散,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他们…他们动手了!”
老头声音发颤,绝望地看向秦烬。
秦烬猛地抬起头,望向水府之外,那片光线扭曲的东南方向。
虽然隔着禁制和距离,但他仿佛能穿透一切,与那双隐藏在兜帽下的冰冷眼眸对视。
他体表的腐噬毒火,因为主人的意志,猛地窜高了一寸,虽然依旧摇曳,却散发出更加危险的气息。
他舔去嘴角因为强行压制药力而渗出的鲜血,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在这死寂的水府中轻轻响起:
“净世殿…就这么急着…送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