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书乃是周学政的长兄,官居礼部尚书,素以学识渊博,性情刚直着称。
听闻三弟的爱徒来访,他派人将其带到了书房。
书房内,周尚书须发微白,目光锐利,看着眼前虽风尘仆仆却依旧身姿挺拔的年轻人,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晚辈林明璋,拜见尚书大人。”林明璋恭敬行礼。
“不必多礼,坐。”周尚书语气温和,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你师父来信都说了,你在江南做得很好,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今日刚回京?怎的如此匆忙来见老夫?”
林明璋依言坐下,略一沉吟,便将今日护送宁玉芙回侯府,以及在侯府遭遇的种种,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他语气平静,但言语间为宁玉芙感到的委屈与不公,却让人能清晰地感受到。
周尚书听着,面色逐渐沉了下来。
他平日里最重礼数,当听到侯府竟只派了一辆破旧小车和几个刁奴去接嫡女,甚至连院子都无人打扫时,他花白的眉毛猛地一竖,重重一拍茶几。
“岂有此理!”周尚书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愠怒。
“安平侯真是越活越糊涂了!年轻时便是这般优柔寡断,耳根子软,毫无一家之主该有的决断和威严!如今竟纵容庶女如此作践嫡出的女儿,真是荒唐透顶!”
这话也就周尚书敢如此直言不讳。
只因他出仕之前,曾执掌江南最有名的南陵书院多年,而如今的安平侯,年少时便曾在南陵书院求学。
虽不是周尚书的弟子,却也正儿八经听过周尚书的课,算得上是他的学生。
有了这层师生关系,周尚书训斥起这位侯爷来,自然是底气十足,毫不客气。
这也正是周学政特意写信,拜托长兄出面为林明璋提亲的重要原因之一。
周尚书越说越气:“真是岂有此理!贤侄放心,后日休沐,老夫便亲自上门,为你保这个大媒!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将宁家小姐迎娶过门。”
有了周尚书的承诺,林明璋心中稍安。
他起身,深深一揖:“多谢世伯!晚辈感激不尽!”
“不必言谢。”周尚书摆摆手,语气缓和下来,笑着道:“你是个好孩子,那宁家丫头是沈老亲自教导,必定也不错。你们这门亲事,老夫看着甚好。你就等着迎娶佳人过门吧。”
第三天,休沐日。
一大早,周尚书便身着常服,乘着官轿,带着丰厚聘礼,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安平侯府门前。
林明璋则骑着高头大马,紧随其后。
今日他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锦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安平侯听闻自己昔日的院长,如今的礼部尚书周大人亲至,忙不迭整理衣冠,亲自来到大门口迎接。
“不知恩师驾临,有失远迎。”侯爷躬身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周尚书淡淡一笑,虚扶一下:“侯爷不必多礼。今日老夫前来,是有一桩喜事要与你夫妇二人商议。还请夫人一同前来吧。”
侯爷心中惊疑不定,不知这位位高权重又素来严厉的恩师今日过来所为何事,竟还牵扯到了女眷?
他连忙派人去请夫人,自己则将周尚书和林明璋恭敬地迎入正厅。
侯夫人匆匆赶来,见到周尚书也是吃了一惊,再看到一旁的林明璋,更是愕然。
这不就是前日送玉芙回来的那个年轻人吗?
双方落座后,周尚书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明了来意。
“侯爷,夫人,老夫今日前来,是受我三弟周学政所请,特来为他的关门弟子林明璋,向贵府二小姐提亲。”
“提亲?”侯爷夫妇同时惊呼出声,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林明璋。
侯夫人此刻才彻底想起来,这林明璋不就是玉芙小时候在庄子上的那个玩伴,后来被周学政收为徒弟的那个乡下小子吗?
她心中顿时不乐意了。
纵然这孩子如今有了功名,但出身寒微,如何配得上她侯府嫡女?
她一心想着要将宁玉芙嫁入门当户对的勋贵之家或是世代清贵的官宦门第,岂能许给一个毫无根基的农家子?
即便他前途光明,那也得是多少年后的事了!
但碍于周尚书的威严,她不敢直接拒绝,只得勉强笑道:“尚书大人保媒,实乃小女的福气。只是......小女自幼娇生惯养,性子又被她外祖家惯得有些左了,怕是......且婚姻大事,还需从长计议......”
周尚书何等人物,一眼便看穿了侯夫人那点心思。
他面色不变,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递了过去:“侯爷,夫人不妨先看看这封信。”
侯爷疑惑地接过,与夫人一同打开观看。
这竟是岳父沈老太爷亲笔书信。
信中详细提及,自林明璋表明心意后,他便分别向曾任京城青云书院院长的老友以及周尚书去信,仔细询问了林明璋的品行才学。
两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均在回信中盛赞林明璋人品端方,谦逊知礼,乃不可多得的良才美玉。
沈老在信末更是直言,他认为林明璋是可托付终身之人,望女儿女婿慎重考虑这门婚事。
看完岳父的信,侯爷夫妇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沈老太爷的眼光和为人,他们是清楚的,能得到他如此高的评价,足见这林明璋确实不凡。
周尚书见状,趁热打铁道:“明哥儿虽出身清寒,但志存高远,并非那等只知死读书的迂腐之辈。”
他略略提及林明璋与周家合作的药丸生意,以及他名下其他一些产业。
虽未明说具体数目,但言语间透出的信息,已让侯爷夫妇明白,眼前这年轻人身家之丰厚,恐怕远超许多京城勋贵人家,女儿嫁过去绝不会吃苦。
最后,周尚书看似不经意地提道:“说起来,当今圣上的三皇子殿下,与明哥儿还是至交好友。”
“三皇子?”侯爷夫妇又是一惊。
当今圣上子嗣艰难,成年皇子仅三位。大皇子和二皇子皆体弱多病,且母族卑微。
唯有三皇子,乃中宫皇后所出,自幼聪慧健壮,几乎是朝野上下心照不宣的储君人选。
只因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早年夭折,帝后为保幼子平安,才迟迟未正式册立。
周尚书笑道:“三殿下前些年隐姓埋名在青云书院读书,两人一见如故,成了至交好友。前些时日殿下还向老夫抱怨,说明哥儿去了江南,连封信都难得,甚是挂念。”
这话彻底击碎了侯爷夫妇心中最后那点门第之见。
三皇子的至交好友,这是何等背景!若三皇子将来继承大统,那……
侯爷与夫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最终,侯爷轻咳一声,脸上堆起了笑容:“原来如此!恩师和岳父大人目光如炬,明哥儿青年才俊,和小女确是天作之合。”
侯夫人也立刻转换了态度,笑容热络了许多:“是啊是啊!方才是我考虑不周了。”
周尚书满意地点点头。
双方当即商定,待明年春闱后,便为两人举办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