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珩钧便赶往县城。
他四处打听,终于从一个药堂伙计口中得知,有一位从府城告老还乡的名医,这几日正在隔壁县访友,并顺带坐诊。
“听说那位陈大夫,以前在府城可是给达官贵人看病的,医术极高!”伙计满口称赞。
林珩钧闻言欣喜若狂,立刻雇了一匹快马,马不停蹄地赶往邻县。
几经周折找到陈大夫下榻之处,他态度恳切,奉上丰厚的诊金,再三请求。
陈大夫见他心诚,且听闻病患情况危急,终于点头应允。
林珩钧当即雇了一辆舒适的马车,对车夫交代清楚云霞村的位置,预付了车资。
他自己则先行策马赶回赵家村报信。
他没有直接去找李月容,而是先暗中寻到了王小河。
“珩哥!”王小河一看到林珩钧骑着高头大马,眼睛都亮了,围着马直转悠,“这马真神气!带我骑一圈呗!”
“今天有急事,下次一定带你。”林珩钧利落地翻身下马,将他拉到一旁,低声吩咐,“小河,帮哥一个忙。你现在去赵大山家,就说在村口碰到他家儿媳娘家托人带话,他儿媳父亲病重,家里请了名医看诊,让儿媳妇务必今天回去一趟。”
王小河年纪虽小,脑子却转得快,一听这话,眼珠滴溜溜一转,压低声音笑嘻嘻地问:“珩哥,你和月容嫂子……嘿嘿,难怪上次有人说道她,你那么生气。”
林珩钧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笑骂道:“少废话,这事办好了,回头教你一套新拳法。”
王小河一听,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珩哥你看上的人,肯定是好的!”
在他心里,珩哥英明神武,他做的事肯定没错。
王小河一溜烟跑到赵大山家,赵大山正坐在院里抽烟袋,见到他,倒是很热情:“小河啊,今天怎么有空来叔这儿?”
“大山叔,”王小河按照林珩钧的吩咐说道:“我刚在村口碰到个人,说是要给您家带话,我正好顺路,就帮他把话带来了。”
“哦?谁带话?说什么了?”赵大山疑惑。
“是月容嫂子娘家找人带的话,说她父亲病得厉害,家里今天请了位名医给她父亲看诊,让她赶紧回去一趟。”王小河口齿清晰地复述。
赵大山和闻声出来的曲氏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不情愿的神色。
曲氏撇撇嘴,刚想说什么,赵大山用眼神制止了她。
当着里正小儿子的面,他们不好直接拒绝,毕竟父亲病重,女儿回去探视是天经地义,若是阻拦,传出去名声就坏了。
况且传话的还是里正的儿子,他们更不好装作不知道。
曲氏只好不情不愿地朝屋里喊:“李氏!出来一下!”
李月容正在后面喂鸡,听到声音匆匆忙忙跑了出来。
赵大山硬邦邦地开口:“你娘家托人带话,说你爹病重,请了大夫,让你回去一趟。”
他看到站在一旁的王小河,给曲氏使了个眼色。
曲氏会意,磨磨蹭蹭地回屋,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一包桃酥,塞到李月容手里,语气生硬:“喏,带回去给你爹娘吃,别说我们赵家亏待你。”
李月容听到“名医”二字,心中猛地一跳,立刻联想到林珩钧昨晚的承诺。
她强压住激动,接过桃酥,低声道:“谢谢爹娘。”
李月容和王小河一起出了赵家大门。
走到无人处,王小河才笑嘻嘻地小声说:“月容嫂子,村外小树林有人等你!”
李月容心头怦怦直跳,脸上泛起红晕,她加快脚步来到村外小树林,果然看见林珩钧牵着马等在那里。
“你来啦!”林珩钧看到她,脸上露出笑意,“我们快走吧,估计陈大夫的马车也快到你家了。”
说着,他拿出一顶早已准备好的帷帽给李月容戴上,遮住她的面容,然后一把将她抱上马背,自己利落地翻身坐在她身后,用披风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在怀里,一扬马鞭,朝着李月容娘家云霞村方向疾驰而去。
李月容是第一次骑马,既紧张又新奇,忍不住从披风缝隙里偷偷向外张望。
风声在耳边呼啸,路边的景物飞速后退。
林珩钧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头在她耳边笑道:“喜欢骑马?等这些事情都解决了,我教你好不好?”
李月容倚靠在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好。”
两人在云霞村村口追上了陈大夫的马车。
林珩钧将马拴好,扶着李月容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在李月容家门口停下。
李月容的母亲听到门外动静,出来查看,只见一个高大俊朗的陌生青年先跳下车,然后小心地扶下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接着是一位须发皆白,气质不凡的老者和一个提着药箱的小童。
李月容母亲觉得那戴帷帽的女子身形十分眼熟,正在疑惑,就听见那女子喊了一声:“娘!”
“月容?!”李母满脸疑惑。
直到听女儿说这是特意请来给父亲看病的名医时,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将一行人迎进屋内。
陈大夫被请到李秀才的病榻前,仔细地为他把脉,沉吟片刻后问道:“之前的药方可还在?”
“在的在的!”李母赶紧将一张泛黄的药方取来。
陈大夫看着药方,捋着胡须,面露疑惑:“这方子开得颇有章法,按理说,对症下药,病情不应恶化至此才是。”
他想了想,又道:“夫人,可否将近日煎药剩下的药渣取来给老夫一观?”
李母连忙端来药罐。
陈大夫仔细拨弄着药渣,放在鼻下闻了闻,突然皱紧了眉头,抬头严肃地问:“药方上要求的这味五十年以上的老参,你们是从何处购得?”
李月容和母亲对视一眼,李月容抢先开口:“是……是从亲戚家匀来的。”
在来的马车上,陈大夫见林珩钧对李月容呵护备至,误以为他们是夫妻,两人当时情况紧急也未多解释,此刻倒不好直接说明人参是婆家给的冲喜聘礼。
陈大夫对李母说:“那参应该还有剩余吧?拿来给老夫看看。”
李母依言将珍藏的人参取来。
陈大夫接过那根看似品相尚可的人参,仔细端详,又闻了闻气味,最后掐了一点点参须放入口中品尝。
下一刻,他脸色骤变,猛地将人参摔在地上,怒不可遏:“这是哪个黑心肝的亲戚,拿这等假参来糊弄你们?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谋财害命!”
“假的?!”李月容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幸好被旁边的林珩钧及时扶住。
她为了这根救命的“老参”,心甘情愿跳进火坑,嫁入赵家。
过去这一年多,她在赵家做牛做马,受尽公婆白眼和刁难,村里人指指点点说她克夫,她都默默忍下了。
若非公婆待她太过刻薄,完全不把她当人看,她甚至想过为亡夫守节,留在赵家替丈夫尽孝的。
可现在,她才知道这场婚姻,从头到尾就是赵家精心设计的骗局!
他们为了不花一分钱娶到一个媳妇,不惜用假人参欺骗她,拿她父亲的性命做要挟,完全不顾她父亲的死活!
想到父亲因为耽误治疗而缠绵病榻,奄奄一息的模样,想到自己在赵家遭受的种种屈辱,滔天的恨意从李月容心中涌起,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林珩钧心疼地看着李月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他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强压怒火,转头看向陈大夫,急切地问:“陈大夫,现在可还有补救之法?”
陈大夫叹了口气,面色凝重:“幸好发现得还不算太晚,补救是可以的,但李相公的身子亏损太大,想要完全恢复到从前,恐怕……很难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请陈大夫您多费心!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银钱不是问题!”林珩钧毫不犹豫道。
李母红着眼眶,引着陈大夫到外间开方子,详细询问注意事项。
里间只剩下林珩钧和李月容,以及床上昏睡的李秀才。
李月容望着父亲瘦削憔悴,昏迷不醒的面容,眼泪终于决堤。
她伏在林珩钧肩头,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自责:“都怪我……都怪我当初太傻,轻易相信了赵家……才把爹害成这样……”
林珩钧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这怎么能怪你?是那赵家心思歹毒,利用你的孝心设下圈套,你何错之有?万幸我们发现得还不晚,伯父还有康复的机会。你放心,我必定让那赵家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李月容依偎在他怀中,看着昏迷的父亲,又想起赵家公婆那刻薄的嘴脸,眼中原本的悲伤渐渐被愤怒和仇恨所取代。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