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的书房里,灯火未熄。
一张北夏地图铺满了整张桌案,上面用炭笔,画满了纵横交错的线条,密密麻麻的标注着山川、河流、城镇的名字。
他手里拿着一支炭笔,嘴里还念念有词。
“从北州到南蛮,这条‘镇南大道’必须最先打通。”
“北境这边,‘北云大道’连接云州,‘北元大道’连通草原,这两条线,陈武和蒙赫的俘虏是现成的劳动力,进度能保证。”
“光这几条还不够。”夏侯玄的笔尖在地图部画了一个圈,“中州、云州、庆州,这几个州,路况烂得一塌糊涂。货物运不出来,朝廷的政令下不去,这才是国库空虚的根子。”
这三千万两白银,要用在关键的地方。
“王爷!”
书房的门被推开,赵大牛兴奋的冲了进来。
“钱!都拉回来了!一文不少,整整三千万两!数十辆马车,把咱们王府门口的路都给占满了!
“户部那个张老头,脸都绿了,跟送亲闺女上花轿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夏侯玄放下笔,笑道:“钱放在库里,就是一堆死物。只有把它变成路,变成桥,变成能让货物跑起来的通途,它才能活过来,生出更多的钱。”
“这个道理,张居廉那老古板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的。”
“让他心疼去吧,过几年,等路修通了,他得抱着我的大腿喊我财神爷。”
“王爷,夏都这地方,待着憋屈,还是咱们北州舒坦。”
“夏侯玄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通知下去,让大家都好好歇一晚。”
“另外,派人去驿馆,告诉北齐使团,萧律洪,让他的人准备好,明早跟我们一起走。”
“好嘞!”赵大牛领命,转身又跑了出去。
...........
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
北州王府门前,停着数十辆装满银箱的马车。
夏都的百姓们起了个大早,街道上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对着王府的方向指指点点。
“我的乖乖,这就是陛下拨给北州王的三千万两修路款?这得多少银子啊!”
“北州王真是大手笔,听说他要在整个北夏修路呢!”
“修路好啊!路通了,咱们做买卖也方便!”
一辆马车从驿馆的方向驶来,停在了车队的末尾。车帘掀开,一个身着北齐官服、面容白净、的年轻人走了下来。他叫萧敬,是萧律洪的侄子,来北夏和谈是来见见世面的。
萧敬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谈判桌上蛮横无理的北州王,会如此痴迷于修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在他看来,这三千万两,足够北齐再拉起一支二十万人的大军了。
“出发!”
长长的车队开始往城门方向出发。
车队行驶在夏都宽阔平坦的青石路上,还算平稳。可一出了城门,路况便急转直下。所谓的官道,不过是压实了的土路,坑坑洼洼,遍布碎石。
满载的马车在官道上行驶。车轮时不时陷入坑中,需要数名士兵合力才能推出来。车队行进的速度,比人步行快不了多少。
萧敬坐在自己的马车里,被颠得七荤八素。他撩开车帘,看到夏侯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与亲卫们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本子和炭笔,不停地记录着什么。
“赵大牛!”。
“末将在!”
“记录下来。出夏都三十里,官道破损严重,坑洼深度平均三寸,最大坑洼七寸。车队平均时速,不足十里。”
“马匹损耗,预估增加三成。若换成水泥路,同样载重,时速可达三十里,损耗可忽略不计。”
夏侯玄说的话,传到了萧敬的耳朵里。
萧敬看着那些奋力推车的士兵,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起,或许,修路,真的比扩军更重要。
车队艰难地行进了七天,进入了中州地界。
前方不远处,尘土飞扬。
“王爷,前面应该是城建司,承包的安中城修到中州府城的施工现场。”赵大牛指着前方说道。
夏侯玄翻身下马,上前查看修建情况。
赵大牛紧随其后,身后十几名亲卫默不作声地散开,警戒四周。
萧敬在马车里被颠簸了七天,骨头都快散架,他掀开车帘,也跟着下车。他想亲眼看看,这位北州王口的“路”,究竟是怎么造出来的。
工地上,张迅正被上百人围着,他脸上满是汗水,粗着嗓子一遍遍地解释,可围着他的百姓们就是不肯散去。
“张队长,您就行行好,收下我吧!俺别的没有,就是有力气!”一个瘦得只剩骨架的汉子,裤腿上还沾着泥,手里紧攥着一个豁了口的陶碗,那是他全部的家当。
“是啊,张队长,俺不要工钱,给口吃的就行!家里婆娘孩子都两天没见着米粒了!”一个瘦弱的中年汉子,眼里满是哀求,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子。
“我读过两年私塾,能识字,能算数,我可以帮您记账,真的,什么活都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儒衫的年轻人,挤在人群里,脸涨得通红。
“我虽然力气小,我会缝补,工地上的衣服破了,我都能补!我还能洗衣做饭!”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怯生生地说道。
张迅看着心里也难受,这些人,都是安中城的百姓。半个月前,北州城建司收到中州刺史刘文海,送来的100万两银子,并说明来意后。
李书岳派他带领一百人的工程小队,前来修建安中城修到中州府城的三百里路。还起名为安中大道。
他带着百人小队来到这里,张贴告示招募一万名修路工人,待遇是每日二十文钱,管三餐饱饭。
告示一出,整个安中城都轰动了。不到一天,一万个名额就被抢光。
可城里穷苦的人太多,招满人后,依旧有源源不断的百姓涌向工地。他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场景,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出口。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看见一行人正朝这边走来,张迅高声喊道:“都别吵了!都别吵了!王爷来了!你们有什么事,跟王爷说去!这事儿,王爷能做主!”
“王爷?”
“哪个王爷?”
围着的上百名百姓先是一愣,顺着张迅的目光看去。当他们看到夏侯玄,上百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王爷!草民给王爷磕头了!”
“求王爷收下我们吧!我们能干活,有力气!”
“王爷,管口饭吃就行,我们不要工钱!”
夏侯玄快走几步,上前扶起最前面的几个百姓。“都起来,都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我做什么!”
那几个被他扶起的百姓,手足无措地站着。
“谢……谢王爷!”一个汉子哽咽着,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
“王爷,您是好人,您是活菩萨啊!”
夏侯玄看着眼前跪倒在地百姓,看着他们眼中那点燃的希望火苗,喊道:“能干活的,肯出力的,本王都收!都起来吧!”
“收了!王爷说都收了!”
“有活干了!有饭吃了!”
“王爷千岁!”
“谢谢王爷!谢谢王爷!”
“张迅,先给他们登记造册,安排活干。”
“是,王爷!”张迅冲着人群喊道,“都别挤!排好队!跟我来这边登记!今天就能上工,晚上就有热饭吃!”
他喊来几个工程队的老人,领着上百人去工地上安排活干。
人被带走后,夏侯玄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姓们想干活修路,有的是力气,你为什么不收?”
张迅闻言,叹了口气。
“王爷,您有所不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