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微光在极远处亮起。
不是幽蓝色，而是……正常的，带着点暖意的，类似老旧白炽灯泡的光。
随之而来的是声音。模糊，嘈杂，像是隔着水传来。
“……默？陈默！”
有人在喊他。声音很熟悉，带着急切。
然后是触感。冰冷，坚硬，硌人。他好像趴在地上。
嗅觉恢复。一股浓烈的、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塑料燃烧后的恶臭，直冲鼻腔。
视觉如同接触不良的屏幕，闪烁了几下，终于稳定。
他看到了粗糙的水泥地面，近在眼前，蒙着一层黑灰。视线往上，是翻倒的金属桌椅，断裂的数据线像黑色的肠子一样缠绕其间，烧焦的电脑主机外壳冒着缕缕青烟，屏幕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这里是……林峰的“安全屋”？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悦来客栈308房间，扑向了那个幽蓝色的几何体吗？
“陈默！操！你他妈还活着吗？”林峰那张带着疤的脸挤进了他的视野，写满了惊魂未定和难以置信，他用力摇晃着陈默的肩膀。
陈默想开口，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肺里火辣辣地疼，吸入了太多烟尘。
“我……没事……”他撑着手臂，试图坐起来，浑身骨头像是散架了一样酸痛，脑子里更是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林峰扶着他，靠在一面被熏黑的墙壁上，递过来一瓶拧开了盖子的水。“妈的！吓死老子了！刚才外面跟打雷一样，一道白光闪过，老子的设备全他妈爆了！我还以为仇家扔了炸弹！”
白光？设备全爆？
陈默猛地抬头，环顾四周。房间里一片狼藉，所有电子设备都黑屏了，空气中弥漫着元器件烧毁的焦糊味。窗户玻璃碎了一地，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像是清晨，又像是傍晚。
“现在……什么时候？”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什么时候？你他妈昏头了？我们不是刚查到那个见鬼的‘悦来客栈’吗？你正要出门，外面就……”林峰的话戛然而止，他狐疑地看着陈默，“你……你不记得了？”
悦来客栈？他正要出门？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开始艰难地回流、拼凑。他记得和林峰一起追踪到了“悦来客栈”，记得自己准备前去探查，然后……然后就是那道白光，和眼前的狼藉。
那之后呢？那个308房间？那个发光的几何体？那个界面“自己”？那场注定失败的扑向毁灭的冲锋……
难道……那一切都是幻觉？是白光冲击下的濒死体验？
不。不对。
那种被信息漩涡撕扯的感觉，那个界面冰冷的陈述，那种面对绝对力量时的绝望与决绝……太真实了。真实到此刻回想起来，他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我……出去了多久？”陈默问，紧紧盯着林峰。
林峰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出去？出哪儿去？你他妈刚要拉开门，白光就来了，然后你就被震飞出去，撞墙上昏了！前后不到三秒钟！”
三秒钟？
陈默感到一阵眩晕。在他的感知里，从那道白光开始，到他在这个废墟里醒来，中间至少过去了几个小时！他经历了完整的追踪、对峙、以及……“死亡”！
时间感知的严重错乱。
他挣扎着站起身，不顾林峰的劝阻，踉跄着走到门边。铁门扭曲变形，门锁坏了。他用力拉开一条缝，向外看去。
巷子还是那条窄巷，但气氛不对。太安静了。远处原本该有的车流声、人声，此刻一片死寂。天空是一种不正常的、均匀的铅灰色，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云层流动。
一种巨大的、令人不安的寂静笼罩着一切。
“外面……怎么回事？”林峰也凑过来，脸色变了。
陈默没有回答。他推开扭曲的门，走了出去。
巷子里空无一人。两旁的民居窗户大多紧闭，偶尔有几扇敞开的，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到人影。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杂物，一个翻倒的垃圾桶，垃圾撒了一地，无人清理。
他走到巷口，望向主干道。
景象让他和林峰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宽阔的马路上，车辆停滞不前，不是堵车，而是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有些车头撞在了一起，有些斜停在路中央，车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红绿灯全部熄灭。街道两旁的店铺，有的橱窗碎裂，货物散落，但同样，看不到半个活人的影子。
整座城市，仿佛在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只剩下这些冰冷的、停滞的钢铁躯壳和沉默的建筑。
“这……这他妈是世界末日了？”林峰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是黑的，按什么键都没反应，“没信号……完全没信号！”
陈默沉默地看着这死寂的都市。这不是末日。末日应该有爆炸、火焰、废墟、逃亡的人群……而这里，太“干净”了。像是运行中的程序被突然强制终止，留下了一个残缺的、未被正确保存的界面。
他想起了那个界面“陈默”最后的话——
【——校准失败——】
【——观测点 #734 丢失——】
【——现实锚定偏移……错误……无法计算——】
【——启动紧急预案……——】
难道……他赌赢了那低于0.3%的概率？他没有被“抹除”，而是……导致了系统的“崩溃”？这个死寂的世界，就是系统崩溃后的状态？那个“紧急预案”又是什么？
“走。”陈默猛地转身，对还在发愣的林峰说道。
“去哪儿？”林峰茫然。
“去找虞倩。”陈默的眼神重新凝聚起焦点，“法医中心。她那里有重要的东西。”他想起了那个从赵友德体内取出的奇异植入物。那东西和悦来客栈的几何体，显然是同源物。在系统崩溃的当下，那东西或许能提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