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后，天色微亮，他们抵达了陈默预设的最后一个，也是他认为最不可能被发现的应急据点——一个位于废弃地下防空洞深处的狭窄空间。这里储存着少量的食物、水和药品，以及一些最基本的通讯和防御设备。
防空洞里阴冷潮湿，只有一盏应急灯提供着昏黄的光线。阿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陈默则在检查唯一的备用通讯器，试图与外界取得联系，但所有熟悉的频道都一片死寂。
虞倩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行军床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安全屋被突袭的画面，战友们生死未卜的沉寂，还有虞杰那张被标记为“清除执行中”的脸，在她脑海里交替闪现。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抬起头，看向沉默忙碌的陈默。他的侧脸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
“我们中间……”虞倩的声音在寂静的防空洞里显得异常清晰，“有内鬼吗？”
这是最直接，也最可怕的推测。否则无法解释对方如此精准的打击。
陈默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他放下通讯器，转过身，看向虞倩，眼神深邃而复杂。
“不一定。”他的声音低沉，“‘记忆捕手’展现出的技术实力，远超我们想象。张辰提到过他们的信息处理能力。也许他们根本不需要内鬼，只需要监控城市所有的数据流——交通摄像头、网络活动、甚至是我们可能忽略的生理信号特征——就能通过算法预测我们的行为和藏身点。”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内鬼的可能性也无法完全排除。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假设对方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追踪技术。”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虞倩感到丝毫安慰。无处不在的监控，比一个具体的内鬼更令人窒息。
“那张辰破解出来的信息……关于‘基石’……”虞倩追问，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线索。
“原始载体，稳定性源头，意识锚点。”陈默重复着那几个关键词，眉头紧锁，“虞杰可能是他们整个技术体系的根基。他的大脑，或者说他的某种天生特质，是‘记忆捕手’能够进行‘调试’和‘收割’而不引起‘排异风暴’的关键。”
他走到虞倩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所以，虞倩，仔细想，你弟弟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特别的地方？
虞杰……
虞倩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沉入那片被泪水浸泡了二十年的模糊记忆。阳光很好的下午，咿呀学语的弟弟，攥着那个廉价的塑料玩具……
玩具！
她猛地睁开眼：“那个玩具！那个底下有荧光符号的玩具！不是我们买的！”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是有一天，虞杰从外面捡回来的！他说是一个不认识的叔叔给的！”
陈默眼神一凛：“记得那个叔叔的样子吗？”
虞倩努力回忆，却只得到一片模糊的光影。“记不清了……太久了……但虞杰拿到玩具后，那几天特别安静，有时候会对着空气说话，好像……在和看不见的朋友玩？”
自言自语？看不见的朋友？
“还有呢？”陈默紧迫地问。
“他……他学东西特别快。”虞倩努力挖掘着更多细节，“我教他认字，他看一遍就记住。有一次，家里一个复杂的机械闹钟坏了，他只是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自己摆弄了几下，就好了！那时候他才四岁多！”
过目不忘？机械亲和力？
这些特质，单独看或许不算惊世骇俗，但结合在一起，尤其是出现在一个四岁孩子身上……
“天生的高兼容性‘接口’……”陈默低声说，像是在印证某种猜测，“他的大脑，可能天生就易于接受和适应外部的信息输入与操控。那个玩具，可能不是普通的玩具，而是最初级的……‘调试器’！用来测试和激活他这种特质的！”
这个推测让虞倩遍体生寒。所以弟弟的失踪，根本不是偶然，而是从他捡到那个玩具的那一刻起，就被盯上了，被选为了“基石”的候选人！
“如果他是‘稳定性源头’，”虞倩抓住陈默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那他现在是不是很危险？‘清除程序’会不会……”
“正因为他重要，‘清除程序’才不一定是杀死他。”陈默反手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力量，“可能是更高级别的隔离，或者……是某种‘格式化重置’，将他恢复到最原始的、稳定的‘空白载体’状态，消除你出现带来的‘变量’影响。”
格式化重置……消除变量……
虞杰会彻底忘记她吗？忘记过去的一切，真正变成一个没有过去、没有自我的“载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调试备用通讯器的阿杰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陈队！有信号！不是我们的频道！是……是单向广播！”
陈默立刻起身过去。那台老旧的设备屏幕上，正断断续续地跳动着一段经过加密和扰频的文字信息，来源未知。
陈默快速操作着，试图稳定和破译。
几分钟后，一段残缺不全的文字显示出来：
【…基石…转移…坐标…北纬32°01…东经118°…旧港区…c7仓库…时限…24小时…过期…永久休眠…】
信息到此中断。
旧港区，c7仓库。二十四小时。永久休眠。
这像是一个陷阱，赤裸裸的，毫不掩饰。
对方知道他们逃到了这里，知道他们还有残存的通讯能力。这像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而他们，就是那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鼠。
陈默盯着屏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火焰。
“他们想让我们去。”阿杰嘶哑地说。
“嗯。”陈默应了一声。
“为什么？”虞倩问，声音干涩。
“可能想一次性解决我们这些‘变量’。”陈默转过身，看向虞倩和阿杰，“也可能……虞杰的‘转移’出现了他们无法控制的意外，需要利用我们去解决。或者，两者皆有。”
他走到简陋的武器架前，开始沉默地检查仅剩的几把武器和弹药。
“我们还有多少能用的？”他问阿杰。
“不多。手枪，两个弹匣。一把霰弹枪，子弹五发。还有……两颗进攻型手雷。”
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