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第一次见到如此理直气壮的凶手。
“我研究过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致人死亡,量刑是十年以上。”男人平静地说,“但我有自首情节,并且积极赔偿,最多判十五年。”
“你为什么要杀她?”陈默问。
“因为她该死。”男人微笑,“而且,我只坐了三年牢就出来了。”
当法律无法惩罚所有罪恶,有些人开始钻法律的空子,成为“合法”的凶手。
陈默看着眼前这个利用法律漏洞逃脱重刑的罪犯,知道这一次,他面对的不仅是罪行,更是对法律本身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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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几乎能看见空气缓慢流动的轨迹,像某种粘稠的液体。老李狠狠嘬了一口快要烧到过滤嘴的烟蒂,然后在堆满烟蒂的烟灰缸里摁灭,那动作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狠劲。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专案组每个成员疲惫而紧绷的脸,最后落在陈默身上。陈默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视线投向窗外被霓虹灯染成暗红色的夜空。
“都打起精神!”老李的嗓门沙哑,带着熬夜的粗糙感,“‘合法凶手’……媒体真他妈会起名字。现在外面舆论已经炸锅了!上面一天三个电话,压力有多大,不用我多说。”
投影屏幕上,是第三起案发现场的照片。受害者赵明,男,四十二岁,一家小型建材公司老板。死因,机械性窒息。发现地点,他自己那辆停在滨河公园偏僻角落的黑色SUV后座。发现时间,今天凌晨五点,由一名晨跑者报案。车内没有明显搏斗痕迹,死者衣着整齐,除了脖颈上那道清晰的勒痕,现场干净得让人心里发毛。
“和前两起,并案依据。”老李用激光笔点在死者颈部的特写上,“索沟走向、宽度、深度,法医初步判断,作案工具是同一种,大概率是某种特制的细韧绳索,或者是钢琴线一类的东西。手法干净利落,从背后下手,迅速,专业。”
虞倩站起身,走到屏幕前,接替了老李的位置。她今天穿了件深色衬衫,衬得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常。“三名受害者。第一位,孙秀英,五十八岁,退休会计,小区楼道内遇害。第二位,钱慧,三十三岁,幼儿园老师,死于自家地下停车场。第三位,就是这位赵总。”她切换着照片,三个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看似毫无关联的人,被死亡以同一种方式连接在一起。
“社会关系排查,没有发现明显交叉点。生活轨迹、工作地点、亲友圈子,目前看是三条平行线。”虞倩继续道,“现场勘查结果,和前两次一样,干净。没有指纹,没有陌生的生物检材,没有目击者。凶手像幽灵。”
林峰补充,声音带着技术男特有的冷静:“三个案发现场周边的监控我们都梳理过了,时间点前后,没有发现可疑车辆或人员重复出现。凶手反侦察意识极强,对监控盲区了如指掌。”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只有老李粗重的呼吸声。三个看似随机的受害者,一种固定而高效的杀人手法,不留痕迹,没有动机线索。这感觉,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人憋闷。
陈默终于转回头,将手里那支被捻得有些变形的香烟放在桌上。他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是随机。”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手法太一致了,一致得像是……在执行某种标准流程。随机杀人者,往往伴随着情绪宣泄,手法可能会有变化,现场会留下更多属于凶手的‘印记’。但这三起,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在完成工作。”
他看向老李:“并案没问题。但我们可能要找的,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连环杀手。他杀人,目的性非常明确,而且,极其冷静。”
老李眉头拧成了疙瘩:“目的?什么目的?图财?孙秀英身上现金和首饰都没动。仇杀?这三个人社会关系查到现在,没找到共同的仇家。情杀?更不沾边。”
陈默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这种‘干净’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特征。他不在乎受害者是谁,他在乎的是‘完成’这件事本身。或者说,他在乎的是杀人的‘结果’,而非过程带来的快感。”
这个推断让会议室的气氛更加凝重。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侦查员探头进来,脸色有些怪异:“李队,陈哥……外面,有人来自首。”
“自首?”老李一愣,“哪个案子?”
“他说……”年轻侦查员咽了口唾沫,“是关于赵明……就是今天凌晨那个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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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的灯光白得刺眼,将一切阴影都驱逐到角落,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异样平静。
男人坐在审讯桌对面,双手平放在桌面上,指尖修剪得很干净。他看上去三十五六岁,穿着合身的浅蓝色衬衫,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神态从容,甚至带着一丝学者般的温文。他叫周炳文,身份是某大学法学院的在职讲师。
陈默和虞倩坐在他对面。虞倩负责记录,陈默主导问话。
“周炳文。”
“是。”
“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知道。”周炳文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陈默的审视,“我来自首。今天凌晨,滨河公园,赵明,是我杀的。”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没有起伏,没有愧疚,也没有炫耀。
陈默没有立刻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审讯室里只剩下虞倩笔尖划过记录纸的沙沙声,以及空调低沉的运行声。
“说说过程。”陈默终于开口。
周炳文推了推眼镜,开始叙述,条理清晰,细节准确,包括赵明停车的位置,他接近的时机,使用的工具——一根特制的、手柄处缠绕了防滑胶带的细钢缆,动手的角度,赵明短暂的挣扎,以及他离开的路线。他甚至提到了几个尚未对外公布的现场细节,比如赵明当时车内播放的音乐是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他的描述,与现场勘查情况高度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