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队里。”陈默收起手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某种锐利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凝聚，如同黑暗中磨砺的刀锋，“通知虞倩、林薇，所有人，立刻到会议室。我们需要重新梳理一切。”
老李看着陈默走向车子的背影，那背影在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下，拉出一道沉默而坚硬的线条。他知道，陈默脑子里那台精密得可怕的机器，已经开始全速运转，试图去解开这个看似不可能的结。
而他自己，后背却莫名地窜起一股寒意。这案子，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子非人的诡异。
回到刑侦队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但会议室里灯火通明，烟雾缭绕，压过了窗外熹微的晨光。椭圆会议桌旁，专案组的核心成员基本到齐了。
法医虞倩穿着一身白大褂，里面是熨帖的衬衫，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她面前摊开着尸检报告的打印件，上面用红笔密密麻麻地做了标注。犯罪心理顾问林薇则坐在稍远些的角落，捧着一杯热水，眼神放空，似乎还在消化刚才听到的简报。技术骨干小刘顶着两个黑眼圈，手指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调取着各方数据。还有其他几名干警，表情凝重。
陈默站在白板前，上面已经写下了“王东”、“张辰（植物人）”、“dNA”、“监控矛盾”等关键词，并用线条混乱地连接着。他没有废话，直接将医院监控和案发现场监控的截图并排投影到大屏幕上。
“基本情况大家都清楚了。”陈默的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异常清晰，“两个物理空间，同一时间点，出现了两个‘张辰’。一个在实施谋杀，一个躺在病床上。我们需要解释。”
短暂的沉默。
虞倩首先开口，用笔尖点了点报告：“从法医学角度，死者王东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和血液，经反复检验，确认属于张辰，并且是近期——不超过24小时——留下的。这意味着，在王东死亡前很短的时间内，他与‘张辰’有过近距离接触，甚至可能是搏斗中抓伤了对方。这一点，科学上毋庸置疑。”
“但病房的监控和医护证词同样毋庸置疑，”老李插话，眉头拧成了疙瘩，“张辰绝无可能自己离开病房。除非……”他顿了顿，说出一个自己都觉得荒诞的猜测，“有人把他偷运出去，作案，再送回来，并且完美避开了所有监控和巡查？”
“逻辑上不成立。”小刘头也不抬地反驳，“第一，搬运一个植物人，目标太大，风险极高。第二，医院监控我们仔细查过，没有剪辑痕迹，时间线连续。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深度昏迷三年的植物人，怎么可能去勒死人？这违反生理学常识。”
一直沉默的林薇轻轻放下水杯，声音柔和却带着穿透力：“或许，我们不该执着于‘张辰本人’是否在场。关键在于，为什么是张辰？他的dNA出现在一个他绝对无法出现的现场，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凶手在利用张辰的身份，或者说，他的‘状态’。”
陈默的目光投向林薇，示意她继续。
“植物人……在公众认知里，几乎等同于‘不存在’或‘无行为能力’。”林薇斟酌着词句，“用一个‘不存在’的人来做‘替身’，混淆视听，干扰调查方向。这背后，可能隐藏着对张辰个人，或者对他三年前那起事件的某种……情绪投射。仇恨，或者，别的什么。”
“仇恨？”老李若有所思，“张辰三年前是因公负伤，那个捅伤他的酒鬼后来以过失致人重伤罪判了，但家里没什么钱，赔偿一直不到位。会不会是张辰的家属，或者极端的朋友，用这种方式来……报复社会？或者，针对王东？”
“查张辰的社会关系。”陈默立刻对旁边负责外勤的干警说道，“他的直系亲属，亲密朋友，同事，尤其是三年前那起案子的相关人员。包括王东的社会关系，重点排查与张辰是否存在任何潜在的交集，哪怕再细微。”
命令下达，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一片打电话和敲击键盘的声音。
陈默走到白板前，拿起黑笔，在“张辰”的名字下面，用力划了两道横线。
“两个方向。第一，凶手如何获取并使用了张辰的dNA。第二，那个出现在监控里的‘张辰’，到底是谁。”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信息碎片被一点点汇集过来。
张辰的父母早逝，只有一个姐姐张芸在外地，案发时间段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张辰的人际关系相对简单，同事评价他正直、有点冲动。三年前那起酒吧斗殴，起因是几个混混调戏女服务员，张辰下班路过制止，冲突升级，最终被失控的当事人用破酒瓶刺中颈部和头部。
而死者王东，背景则复杂得多。他的建材公司涉嫌多次围标、串标，与几家竞争对手关系紧张。私下里还放高利贷，逼债手段狠辣，有几个欠债人被他逼得几乎家破人亡。在他的电脑里，技术科恢复了一些被删除的邮件和聊天记录，其中提到了几笔来源可疑的款项往来，对象模糊，但金额不小。
“王东的仇家名单，能列出一长串。”老李揉着发红的眼睛，“但从作案手法看，干净利落，像是老手。而且，为什么要费尽心机伪装成张辰？”
陈默没有参与讨论，他坐在电脑前，反复观看那两段致命的监控录像。案发现场的“张辰”，步伐稳健，动作有力，虽然刻意低着头躲避摄像头，但那个背影的轮廓，肩部的线条，走路的姿态……与记忆中的张辰高度重合。这不仅仅是外形相似，更像是一种……复制。
他暂停画面，放大那个连帽衫的背影。衣服是常见的款式，深灰色，没有任何标识。凶手很谨慎。
“小刘，”陈默突然开口，“张辰在医院三年，都有哪些人接触过他？除了医护人员。”
小刘敲了几下键盘：“访问记录电子化是这两年才完善的，早期主要是纸质记录。根据现有的电子记录和护士回忆，除了他姐姐定期来看望，就是队里几个关系好的同事，老李、林峰、苏瑾他们，偶尔会去。哦，还有一个志愿者，叫……赵明，大概一年前开始，每周会去一次，读读报纸，聊聊天，说是公益组织的。”
“志愿者？”陈默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