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老李几乎是吼出来的,抓起电话就开始部署。“立刻给我找到李强!保护起来!快!”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刑侦队像被抽紧的发条,高速运转起来。档案室被翻了个底朝天,泛黄的纸质卷宗被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上面的字迹有些已经模糊。
二十年前的夏天,城西老居民区。十五岁的王小川在晚饭后出门,说是去附近的水库边摸知了猴,从此再也没回家。王福贵和妻子寻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报了警。最初的调查方向是溺水,水库被来回打捞了几遍,一无所获。当时作为王小川玩伴和邻居的张海、赵明、李强,三个半大少年,向警方提供了一条线索:他们说看到王小川和一个“陌生的高个子男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往水库后面的小树林去了。这条线索最终因为缺乏细节和佐证,不了了之。案子悬了多年,最终以失踪人口挂起。
卷宗里,还夹着当年三个少年的询问笔录复印件,笔迹稚嫩,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惶恐和不确定。
“所以,如果王福贵胃里的指纹真是王小川的,”老李盯着那几份笔录,声音沙哑,“那说明什么?王小川没死?他回来了?回来找他爹,还顺带干掉了当年可能说了谎的‘小伙伴’?可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指纹塞进他爹的胃里?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陈默没有回答,他的指尖停留在王小川那张略显模糊的证件照上,照片上的少年眼神清澈,带着一丝腼腆。“指纹的剥离方式,”他忽然开口,话题跳转,“非常专业。虞倩怎么说?”
老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创口边缘整齐,像是用极锋利的小型手术刀或特制刀具,手法稳定,目的明确,就是要取走那层带有脊线的皮肤组织,没有多余的伤害。不是普通人能干的。”
“胃里的指纹呢?保存状态如何?”
“虞倩说,那枚指纹组织被一层很薄的、类似明胶的物质包裹着,所以才能在胃酸环境下保持相对完整。是……被处理过的。”
处理过的指纹。专业的切割手法。陈默的眼神越来越冷。“这不是复仇。或者,不完全是。”
他转向老李:“王福贵的社会关系,尤其是近期的经济状况、联系人,查到了什么?”
负责外围调查的警员正好进来汇报:“王福贵这人,挺闷的,同事都说他这些年越来越孤僻。经济状况一般,老婆在他儿子失踪后没几年就病逝了,他一直一个人过。不过,大概半年前,他好像突然闹了一阵,去找过当年办案的几个老警察,还去信访办跑过几次,说他儿子肯定没死,是被人害了,有人瞒着真相。但没什么结果,后来就又消停了。”
“他去找了谁?具体说了什么?”陈默追问。
“主要是找当年负责他儿子案子的老刘,不过老刘前年就退休回老家了。信访办那边记录很简略,就说他反映情况,但没有新证据。”
“张海和赵明呢?他们和王福贵还有联系吗?”
“据他们家属和同事说,早就不来往了。当年一起玩的孩子,出了那事之后,好像就慢慢疏远了。张海开出租,赵明当保安,都是普通老百姓,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
疏远。普通。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三个曾经的伙伴,在王小川失踪后疏远,二十年后,相继以类似的方式被杀,指纹被取走。而王小川的指纹,出现在了他父亲的胃里。
“李强找到了吗?”他问。
“刚联系上!”一个警员拿着电话冲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他没事!人在邻市打工,我们已经通知当地派出所先去接触并保护起来了。”
老李长长舒了口气,至少,可能的下一个目标还活着。
“问他,”陈默的声音不容置疑,“二十年前,王小川失踪那天,他们三个,到底看到了什么。现在,立刻,电话接通,我来问。”
电话很快被转接过来,免提打开,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紧张又有些茫然的声音:“喂?警察同志?找我什么事?我……我没犯法啊?”
“李强,”陈默开口,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张海和赵明死了,你知道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呼吸声陡然粗重起来,带着明显的惊恐:“死……死了?怎么死的?我……我不知道啊!我跟他们早没联系了!”
“我们找你,是想了解王小川失踪的情况。”陈默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单刀直入,“二十年前,你们三个向警方说,看到王小川和一个陌生男人去了小树林。现在,告诉我实话。你们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
“就……就是那样啊……”李强的声音开始发抖,“我们都说了……”
“李强!”陈默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像冰锥一样刺破对方的心理防线,“张海和赵明已经死了,死法很特别。下一个可能就是你。隐瞒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你陷入危险。我们需要知道真相,才能找到凶手。”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能听到李强越来越急促、混乱的呼吸声。过了足足有一分钟,就在老李几乎要忍不住开口的时候,李强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充满了崩溃和恐惧:
“我……我说……我说实话!我们……我们没看到什么陌生男人!”
老李的心猛地一沉。
“那天晚上,”李强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悔恨和害怕,“我们四个在水库边玩……闹了点矛盾,推搡了几下……王小川他……他脚下一滑,掉……掉水库里了!我们……我们吓坏了!水那么深,他扑腾了几下就……就没影了!”
“我们不敢喊人……怕被家里打死……就……就商量着跑回家了……后来大人问起来,我们怕承担责任,就……就一起编了个看到陌生男人的谎话……”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绑架或者谋杀,只是一场意外,一场因为少年人的恐惧和懦弱而掩盖了二十年的意外。
“为什么现在说出来?”陈默问,语气听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