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厚重的裹尸布,笼罩着这片刚刚经历毁灭风暴的山坡。
魔阵崩溃的余波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种能量过度宣泄后的虚无感。巨大的坑洞如同大地狰狞的伤疤,边缘散落着焦黑的邪祟残骸和凝固的、混杂着污秽的暗红色灵髓结晶。
楚山河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他拄着那柄暗金战斧,勉强支撑着身体,目光扫过昏迷的冷漪和敦实修士,又望向影七消失的方向,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随即又被冰冷的现实压了下去。
没有时间悲伤,甚至没有时间仔细检查伤势。
必须尽快拿到残存的灵髓,离开这个鬼地方。谁也不知道,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会引来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他踉跄着,一步步挪向那个巨大的坑洞。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残留的、混乱而压抑的能量场。被污染的地火灵髓散发着令人不适的躁热,其中又掺杂着冥域特有的死寂和邪祟消亡后的怨念残响。
他的感知在剧痛和星辰阵核的微弱支撑下艰难运转,如同在浑浊的泥水中摸索,筛选着那些相对“纯净”的灵髓碎片。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星辰阵核(残)虽然吸收了一部分爆炸逸散的能量,暂时缓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但依旧处于一种躁动不安的状态,仿佛吃撑了的野兽,需要时间消化,能反馈给他的力量有限。
他蹲下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明显污秽的区域,拾起几块指甲盖大小、色泽相对鲜亮些的灵髓碎片。碎片入手温热,但内部蕴含的能量却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就在他专注收集之时,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了坑洞底部,某块半埋在焦黑碎岩下的东西。
那似乎不是灵髓,也不是邪祟残骸。
而是一小块……布料?
颜色黯淡,几乎与周围的焦黑融为一体,但材质似乎……有些特殊?在这般恐怖的爆炸和能量冲刷下,竟然没有完全化为飞灰?
鬼使神差地,楚山河忍着剧痛,慢慢滑下坑洞边缘,艰难地靠近那块碎石。
他用战斧拨开表面的浮土和碎岩,将那小块布料抽了出来。
入手微凉,触感细腻,绝非普通织物。上面似乎还用极细的丝线绣着某种模糊的图案,但因为污损和破损,已经难以辨认。只能隐约看出,那似乎是一角……流云?或者羽翼?
这是……?
楚山河眉头紧锁。这东西绝非那些矿工幸存者所有,更不可能是冥殿或魔物留下的。它带着一种极其细微的、与这片魔域格格不入的……清灵气息?
虽然微弱到几乎消散,但楚山河那经过星辰阵核强化的感知,还是捕捉到了这一丝异常。
是谁留下的?
什么时候留下的?
为何会出现在这魔阵核心的坑洞底部?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浓雾依旧弥漫,视野受阻。远处传来一些细微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声,似乎是某些魔物被刚才的爆炸惊动,正在谨慎地靠近。
必须走了。
楚山河将那小块不明布料塞入怀中,不再深思,加快速度收集那些相对稳定的灵髓碎片。
很快,他收集了小小一捧,大约十几块,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兽皮仔细包裹好,塞进贴身的储物袋——这是他现在唯一还能使用的、最低级的储物法器,空间狭小,且无法完全隔绝灵髓那躁动的能量波动,但总比拿在手里好。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满头虚汗,眼前阵阵发黑。
他挣扎着爬回坑洞边缘,走到昏迷的冷漪和敦实修士身边。
怎么办?
带着两个完全昏迷的人,穿越危机四伏的魔域,返回帝关?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丢下他们?独自逃生?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便被楚山河强行掐灭。
五年追杀,他见过太多背叛与冷漠,但某些底线,他从未踏破。更何况,冷漪方才将保命的丹药给了他。
他咬紧牙关,先是尝试将敦实修士那面破损严重的玄龟盾拆下,绑在自己背后,多少增加一点防御。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先将冷漪背了起来。
冰冷坚硬的战甲硌得他伤口生疼,少女身躯虽不沉重,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却如同背负山岳。
他踉跄几步,差点摔倒。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滑落,模糊了视线。
他喘着粗气,看向地上还剩的敦实修士,又看了看远处迷雾重重、杀机四伏的归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之际——
他的感知边缘,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一闪而逝的……波动。
那波动并非来自逐渐靠近的魔物,也非来自坑洞残留的能量。
它极其隐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漠与悠远。仿佛只是有人隔着无尽时空,无意间向这个方位投来了一瞥。
而就在那波动出现的瞬间,楚山河怀中那枚一直躁动不安的星辰阵核(残),猛地……静止了一瞬。
仿佛遇到了某种难以理解的存在,它那疯狂的运转和能量的嘶鸣,竟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和……敬畏?
紧接着,更让楚山河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距离他数十丈外,一片原本平静的、弥漫着淡灰色怨灵絮的区域,空间仿佛水面般微微荡漾了一下。
然后,两只刚刚从地底钻出、探头探脑、散发着阴邪气息的“蚀骨魔虫”,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从中断成了两截!
伤口平滑如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能量爆发的迹象。
就好像……有一柄看不见的、无比锋利的刀,恰好在那一片区域划过,顺便带走了这两只倒霉魔虫的性命。
做完这一切,那诡异的空间波动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淡漠悠远的波动,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再无痕迹。
星辰阵核(残)恢复了运转,但似乎比之前……“安静”了不少,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抚平了躁动。
楚山河僵在原地,背着重伤的冷漪,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是谁?
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那两只魔虫……是怎么死的?
他绝对不相信那是巧合!
是……冲着他来的?还是……恰好路过?
如果是冲着他来的,为何不出手?如果不是,那诡异的攻击又为何恰好发生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刻?像是在……清理路障?
无数念头如同冰刺,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他猛地想起怀中那一小块不明的布料,想起那丝清灵的气息……
一个荒谬却又让他毛骨悚然的猜想,不受控制地浮现——
陈长生?
是……他吗?
他一直……在看着?
楚山河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恐惧、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刚才那是谁,出于什么目的,眼下的事实是——前往那个方向的威胁,被暂时清除了很小的一部分。
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没有时间犹豫了!
楚山河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不再去纠结那令人不安的插曲。他弯下腰,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敦实修士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半拖半扛,然后背着冷漪,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向着帝关的方向,向着刚才那诡异波动出现的方位,挪动脚步。
每一步,都沉重如同灌铅。
每一步,都在透支着他仅存的生命力。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再去仔细感知。
只是咬着牙,拖着沉重的步伐,蹒跚地、倔强地,融入那令人绝望的浓雾之中。
身后,那只奄奄一息的狩魂兽,似乎察觉到了猎物的离开,发出一声极其微弱而不甘的嘶鸣,挣扎了一下,却无力追捕。
而更远处的黑暗里,更多被惊动的阴影,正在缓缓汇聚。
长生一瞥,不知是福是祸。
求生之路,依旧漫长而艰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