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血雨,未曾停歇。
帝关废墟浸染在一片凄厉的暗红之中,天地间弥漫着化不开的悲怆与死寂。残存的人族修士跪伏于地,哭声与呜咽被雨声掩盖,唯有那彻骨的绝望,如同实质般在每一滴血雨中流淌。
陈长生的身影,已如青烟般融入雨幕深处,消失不见。
他离去时留下的那声几近于无的叹息,早已被血雨打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然而,就在他身形彻底消失于感知范围的下一刹那——
一种难以言喻的、远超世间一切生灵理解范畴的“注视”,如同亿万吨冰冷的海水,无声无息地、骤然降临于此方天地!
并非目光,而是……意志。
纯粹到极致、漠然到极致、也庞大到极致的……绝对意志!
冥尊!
那高悬于能量风暴中心、仿佛亘古不变的庞大模糊轮廓,其“视线”,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丝。
并非真正的转动,而是一种感知的聚焦。
那双由无尽坍塌黑洞构成的“重瞳”,跨越了空间与能量的阻隔,“看”向了帝关中央城楼那片区域——更准确地说,是“看”向了那座刚刚立起不久的无名孤坟,以及那块刻着“楚山河”三字的焦木碑。
但这“看”,并非关注那陨落的大帝本身。
于冥尊而言,所谓人族帝者,所谓壮烈牺牲,与脚下蝼蚁的挣扎并无本质区别,甚至引不起祂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楚山河最后的爆发,于祂而言,也仅仅是一只稍微强壮些、死前挣扎得更用力些的虫子罢了,不值一提。
祂真正“注视”的,是那孤坟与焦木碑之上,残留的、极其淡薄的、却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的……另一道痕迹。
一道,属于“送葬者”的痕迹。
那痕迹中,蕴含着一种极其独特的“寂灭”意味。
并非祂麾下冥狱大军所散发的那种充满怨毒、腐蚀、掠夺生机的死亡气息,也并非这个世界天道循环中自然产生的消亡道则。
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接近“终结”本身本质的……寂灭。
冰冷,空无,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感”。
仿佛死亡并非混乱的吞噬,而是一场注定到来的、庄重的、无需悲伤的……归途。
这种气息,太特殊了。
特殊到……让冥尊那万古不变的漠然意志,都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本能的……探究欲。
就像一位沉浸于自己宏大实验的学者,忽然在实验皿的边缘,发现了一粒未曾预料到的、性质奇特的尘埃。
这粒“尘埃”,之前就引起了祂的注意。那吞噬死亡、净化怨念的行为,那硬抗祂一丝意志窥探并未立刻崩毁的韧性,都显得与众不同。
如今,这“尘埃”竟然还敢在祂的眼皮底下,如此“从容”地为另一只虫子举行了葬礼?留下了如此清晰的“痕迹”?
有趣。
冥尊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那焦木碑上的字迹痕迹,感知着其中蕴含的那丝独特的寂灭道韵。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排斥感”,从那寂灭道韵中反馈而来,仿佛两种截然不同的“死亡”概念,在本质上相互抵触,相互厌恶。
冥尊的意志微微一顿。
那双重瞳之中,那无尽坍塌的黑洞似乎旋转得更快了一丝,流露出一种……冰冷的“玩味”。
这并非这个世界的“道”。
这粒“尘埃”……不属于这里?
还是说……是某种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旧时代的……残响?
祂的“视线”,又极其缓慢地“扫过”那孤坟的每一寸泥土,感知着那送葬者徒手挖掘、覆土时留下的每一丝微弱的气息波动。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眷恋。
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却又精准无比的……“完成职责”般的平静。
仿佛做了无数次一般熟练。
仿佛见证过太多以至于彻底淡然。
这种心态,这种对死亡的态度……再次让冥尊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并非对那“尘埃”本身熟悉,而是对其所代表的某种“行为模式”和“存在状态”,产生了一种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模糊的……即视感。
仿佛在无比久远的过去,在祂尚且并非如今形态的蒙昧纪元,曾接触过……或对抗过……类似的存在?
但这感觉太过模糊,如同风中残烟,难以捕捉,更无法追溯。
冥尊的意志如同潮水般从那座孤坟上退去,不再聚焦。
那粒“尘埃”虽然特殊,但也仅仅是一粒比较有趣的尘埃罢了。其力量层次,于如今的祂而言,依旧渺小得不值一提。或许值得稍加留意,但远不足以让祂投入更多的关注。
祂的真正目标,始终是吞噬此界核心,完成最终的蜕变。
至于这粒尘埃……或许可以留给麾下的某些统领去处理,作为一点无足轻重的消遣?
冥尊那庞大的轮廓重新归于绝对的静止与漠然,能量风暴的旋转速度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注视”从未发生。
只有那场依旧滂沱的血雨,和废墟中绝望的哭泣,证明着一位帝星的陨落。
以及,一位送葬者的悄然离去,和一场来自至高存在的、冰冷短暂的……窥探。
冥尊窥迹,一念微澜。
尘埃虽异,终归虚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