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脑像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坚持着我清晰的记忆——叶尘存在过。我记得他苍白的脸色,低沉的嗓音,夜里站在月光下的身影。另一半则面对着残酷的现实——没有照片,没有通话记录,甚至连我的妻子都不记得这个人。
陈师傅,你真的没事吗?林月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她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眉头紧锁,你脸色很差。
你当真不记得叶尘?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你们是情侣,一起包我的车来的!
林月摇摇头,眼神里混杂着怜悯和警惕:我从大学起就是单身。你是不是高原反应产生幻觉了?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那在理塘寺前,是谁站在你旁边让我拍照的?
就我们两个啊。她挣脱我的手,从包里翻出相机,你看。
相机里的照片清晰地显示着——只有我和林月站在寺庙前,她笑得灿烂,我举着相机自拍。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冷汗浸透了后背。这不可能。我明明记得叶尘站在她左边,穿着那件灰色冲锋衣...
我们需要去医院。林月坚定地说,你的情况不太对劲。
我后退两步,我没疯,也没产生幻觉。叶尘存在过,只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忘了。
林月叹了口气,那表情就像在看一个胡言乱语的醉汉:好吧,我们先回旅馆。你需要休息。
回旅馆的路上,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叶尘真的从未存在,那我这一个月来是和谁同行的?那些对话,那些沉默的时刻,难道都是我的想象?但为什么偏偏是叶尘?为什么不是其他随便什么人?
旅馆前台的服务员看到我们,热情地打招呼:你们的朋友找到了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什么朋友?
就是那个高个子年轻人啊,昨天你们不是来问过吗?
林月一脸困惑:我们没问过什么朋友啊。
服务员挠挠头:奇怪,我明明记得...他突然打了个寒战,摇摇头,可能我记错了。最近客人太多。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至少还有人记得叶尘存在过,哪怕记忆已经开始模糊。
回到房间,我锁上门,把所有照片都摊在床上。一张张翻看,我的手指开始发抖。每一张应该有三人的照片,现在都只有两人。但有些照片上有奇怪的空白,仿佛那里本该站着什么人。
最诡异的是在康定拍的一张合影——我和林月中间,有一片模糊的阴影,形状隐约像个人形。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妻子潇潇发来的消息:
「老陈,你什么时候回来?那个女学生的事处理完了吗?」
我盯着屏幕,不知如何回复。潇潇完全不记得叶尘的存在,就像林月一样。
夜幕降临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布达拉宫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庄严而神秘。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咔嗒。咔嗒。
像是有人在轻轻敲击玻璃。
我睁开眼,看到浴室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里面的镜子正对着我的床。月光透过窗户,在镜面上投下惨白的光。
咔嗒。咔嗒。
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我确定它来自浴室。
我轻手轻脚地起身,慢慢推开浴室门。镜子上蒙着一层水雾,上面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帮我」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那字迹我很熟悉——是叶尘的。每次他填写旅馆登记表时,都是这种独特的倾斜字体。
我颤抖着伸手抹开雾气,镜子里突然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我身后。我猛地转身,房间里空无一人。再回头看镜子,那个身影还在——高个子,苍白的脸,漆黑的眼。
叶尘?我低声呼唤。
镜中的影像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席卷了整个房间,我呼出的气在空中凝结成白雾。镜子上的字迹开始变化,水珠重新组合成新的文字:
「3000公里不够」
然后,一切恢复了正常。温度回升,镜子清晰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瘫坐在地上,心脏狂跳。这不是幻觉,也不是高原反应。有什么超自然的事情正在发生,而我似乎是唯一能感知到的人。
第二天一早,我敲响了林月的房门。她开门时,我注意到她的变化——原本活泼的眼神变得沉静,甚至有些冷漠,站姿也和叶尘有几分相似。
昨晚叶尘联系我了。我直接说道,观察她的反应。
林月挑了挑眉:又在说那个不存在的人?
通过浴室镜子。我继续说,3000公里不够
林月的表情瞬间凝固。她的瞳孔微微扩大,右手无意识地摸向脖子上的一个挂坠——那是叶尘一直戴着的东西,一个奇怪的金属符号。
你...你看到了什么?她的声音突然低沉了许多,几乎像叶尘在说话。
你也记得他,对不对?我逼近一步,别装了!
林月退后一步,眼神闪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她颤抖的手指出卖了她。
那个挂坠是叶尘的。我指着她的脖子,我见过无数次。为什么现在会在你这里?
林月猛地捂住挂坠,脸色煞白。我们僵持了几秒,她突然转身冲回房间,重重关上门。
我决定自己去寻找答案。如果叶尘真的通过某种方式联系了我,那么他一定留下了其他线索。我回忆着过去一个月里所有异常的地方——叶尘经常写写画画的笔记本,他对特定地点的反应,那些我听不懂的低语...
旅馆前台的服务员认出了我:啊,是你!那个失踪年轻人的朋友!
你想起来了?我急切地问。
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他压低声音,梦见一个高个子年轻人站在我床边,说他把什么东西忘在307房间了。
307是我和林月入住前,叶尘单独住过的房间。现在那里住着别的客人。
能让我进去看看吗?就五分钟。
服务员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现在的客人出去游览了,我最多给你十分钟。
307房间和我的房间布局相同,但一进门我就感觉到了异样——温度明显比走廊低,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藏香味。我快速检查了床底、抽屉、衣柜,什么都没发现。正准备放弃时,浴室墙上的一个小洞引起了我的注意。
伸手进去,我摸到了一个硬皮笔记本。叶尘的笔记本。
我迅速翻看,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各种符号和文字,大部分是藏文,还有一些奇怪的图表。最后一页上写着一串数字:29.6549, 91.1306。下面是一行小字:
「3000公里不够,需要完成循环」
我拍照记下这组数字,把笔记本放回原处。回到大堂,我查了查那组坐标——那是拉萨附近一座鲜为人知的小寺庙,叫轮回寺。
正当我研究地图时,林月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吗?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完全不像初见时那个活泼的女孩。
我转身,震惊地发现她换上了叶尘常穿的那件灰色冲锋衣,头发也扎成了叶尘习惯的马尾。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神、姿态,几乎和叶尘一模一样。
你...怎么了?我后退一步。
林月——或者说,现在占据林月身体的东西——嘴角微微上扬:陈师傅,有些旅程必须走完。有些债必须偿还。
什么债?我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
不是你。她的目光穿透了我,是他。3000公里不够,还需要更多。
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潇潇。接起来,却只有杂音和一个模糊的男声重复着:不够...不够...
林月转身向门外走去:明天早上六点,如果你还想弄明白,就开车去轮回寺。
等等!我追上她,你到底是谁?林月还是叶尘?
她停下脚步,半张脸隐在阴影中: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记忆比肉体更持久,灵魂比记忆更古老。
说完,她径直离开,留下我站在旅馆大堂,手中紧握着记有神秘坐标的纸条。
那晚,我做了更清晰的梦。梦里不再是模糊的血月,而是一个完整的场景——古老的寺庙前,一群僧人围着一个年轻人举行某种仪式。年轻人穿着藏袍,面容清晰可辨:叶尘。或者说,一个长得和叶尘一模一样的人。
仪式进行到高潮时,年轻人突然睁开眼睛,直直看向梦中的我:帮帮我完成循环。3000公里不够...
我惊醒时,发现房间里的收音机自动打开了,播放着低沉的藏语诵经声。窗外,第一缕阳光正照在布达拉宫的金顶上。
我看了看表:早上5点30分。
是时候去轮回寺寻找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