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烈士陵园回来后的第三天,我以为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厨房,我正忙着准备早餐。煎蛋在锅里滋滋作响,面包机弹出烤得金黄的面包片。孩子们应该快起床了,今天是小雅返校的日子,她的烧已经完全退了。
爸爸!爸爸!小雅的尖叫声从卧室传来,我差点把煎锅摔在地上。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儿童房,看到小雅站在镜子前,脸色惨白。她拉起睡衣袖子,露出左臂——三道暗红色的淤痕清晰可见,像是被什么狠狠抓过。
这是怎么回事?我抓起她的手臂仔细检查,触碰到淤痕时,小雅疼得缩了一下。
我不知道...早上醒来就这样了...小雅的声音发抖,爸爸,是不是那个穿旧军装的人弄的?
我强压住内心的恐慌:别瞎说,可能是你睡觉时不小心压到了。
小杰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姐姐手臂上的伤痕后,立刻清醒了:哇!姐姐被鬼抓了!
胡说什么!我厉声喝止,声音比预想的要大得多。小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送孩子们去学校的路上,小雅异常沉默。在校门口,她突然抓住我的手:爸爸,如果那个坏人又来找我怎么办?
我蹲下身,直视她的眼睛:听着,世界上没有鬼。你是勇敢的小姑娘,记得电影里那些坚强的同胞吗?他们面对真正的敌人都不害怕。
小雅点点头,但眼神里的恐惧并未消散。看着她走进校门的背影,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上班时我心神不宁,连续弄错了两份报表。中午,我忍不住给班主任打了电话。
小雅今天很安静,但没什么异常。班主任说,不过...她美术课上画的东西有点奇怪。
我心里一沉:她画了什么?
一幅很阴暗的画,很多穿旧式军装的人,还有...被破坏的建筑和尸体。画技出奇地好,但内容...班主任欲言又止,陈先生,我知道你们刚看过那部爱国电影,但小雅的反应是不是太强烈了?
挂断电话,我决定提前下班去接孩子。走出公司大楼时,天空阴沉沉的,远处传来闷雷声。
校门口,小雅孤零零地站在雨棚下,其他孩子都有说有笑地结伴而行,只有她一个人紧抱着书包,像是防备着什么。
爸爸!看到我,她飞奔过来,差点把我撞个趔趄。
回家的出租车上,小雅一直盯着窗外。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像是无数透明的蛇在爬行。
今天在学校还好吗?我试探着问。
小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他又来了...就在操场边上看着我...只有我能看见他...
我握方向盘的手一紧,出租车司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别胡思乱想。我压低声音,今晚爸爸陪你们睡。
晚饭后,我检查了小雅手臂上的淤痕,颜色变得更暗了,而且边缘呈现出不自然的锯齿状,完全不像是普通的淤青。我给孩子们测了体温,都在正常范围,但小杰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小杰,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他避开我的目光,就是...昨晚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自己在一个大房子里,有很多穿奇怪衣服的人...他们让我帮他们找东西...小杰的声音越来越小。
然后呢?
然后我就醒了,但是...小杰突然哭了起来,但是我发现自己站在阳台上,不是我醒来的,是姐姐把我拉回来的!
我震惊地看向小雅,她点点头,脸色苍白:我听到小杰在说话,就醒了。看到他站在阳台边上,像是在跟谁说话...然后他就要爬栏杆...
我感到一阵眩晕。梦游?小杰从没有这个毛病。
当晚,我把孩子们的床垫拖到我的卧室,决定一起睡。深夜,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借着夜灯的微光,我看到小杰直挺挺地坐在床垫上,正对着墙角低声说着什么。
...我不知道在哪里...我会帮你找...小杰的声音不像平时的童声,而是一种奇怪的、平板单调的语调。
我轻轻下床,走到小杰身边,发现他眼睛半闭着,显然是在梦游状态。墙角除了一个衣柜外,什么都没有。
小杰?我轻声唤道,不敢突然惊醒他。
...他们藏起来了...我会找到的...小杰继续对着空荡荡的墙角说话,然后突然转向我,眼睛睁得大大的,但眼神空洞,爸爸,那个叔叔说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
我浑身汗毛倒竖,一把抱起小杰放回床垫上。他立刻闭上眼睛,像是从未醒来过一样。
第二天是周六,我决定去找张大爷。出门前,我检查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查看了阳台和储物间,没发现任何异常。但当我经过儿童房时,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就像走进了一个无形的冰窖。
张大爷,事情比我想象的严重。我坐在张大爷简朴的客厅里,把这几天的异常现象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张大爷听完,深深叹了口气,起身从书柜深处取出一个旧木盒。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发黄的照片和几枚锈迹斑斑的子弹壳。
我父亲是抗战老兵,张大爷轻声说,他参加过南京保卫战,后来被日军俘虏...经历了那些...你知道的事。
我点点头,心中升起一股敬意。
他活下来了,但从不谈那段经历。直到临终前,他才告诉我一些事...张大爷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军人,他说,有些罪恶太深重,连死亡都无法抹去。
您是说...我孩子们遇到的是...
我不敢确定。张大爷摇头,但你说小雅看到穿旧军装的人,小杰梦游说话...这些都不寻常。特别是他们还刚看过那部电影。
他从木盒底层取出一个小红布包,递给我:这是我父亲留下的护身符,放在孩子们枕头下。另外...他犹豫了一下,你知道那部电影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吧?
当然,南京大屠杀...
不,我指的是具体情节。张大爷的眼神变得锐利,电影里那个杀人比赛的情节,是根据真实历史事件改编的。而且...那个地点离我们这不远。
我感到一阵寒意:您是说...
城东那座废弃的日军军营,抗战后期那里是日军的一个据点。我父亲说...那里发生过很多可怕的事。张大爷的声音几乎是一种耳语,而且,从来没有人真正...清理过那里。
回家路上,我绕道去了城东。那座废弃的日军军营已经被围栏围起来,门口挂着危房勿入的牌子。即使隔着几十米,我也能感受到一种令人不适的气息从那些破败的建筑中散发出来。
回到家,孩子们正在客厅看电视。看到我,小雅跑过来:爸爸,你去哪了?
出去办点事。我勉强笑了笑,把张大爷给的护身符悄悄塞进口袋深处,你们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小杰抢着回答,就是...昨晚我又做梦了。
我的心一沉:什么梦?
我梦见好多穿黄衣服的叔叔,他们在一个大房子里找东西...他们说要我帮忙...小杰歪着头,爸爸,什么是花姑娘
我如遭雷击,这个词像一把刀刺进我的心脏。小雅疑惑地看着我:爸爸,你的脸色好白。
没什么。我努力控制着声音不发抖,小杰,以后不要跟梦里的人说话,知道吗?
晚上,我按照张大爷的指示,把护身符分成两份,悄悄塞进孩子们的枕头下。临睡前,我特意检查了所有门窗,甚至把多年不用的门闩都插上了。
夜深人静时,我坐在客厅里,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我正在搜索关于那座废弃军营的一切信息。资料很少,只有几篇本地论坛的帖子提到那里,有人说晚上能听到操练声和惨叫声。
突然,儿童房传来一声闷响。我立刻冲过去,推开门——小杰的床空着,小雅坐在床上,惊恐地指着窗户。
小杰...他...他爬出去了...
我冲到窗前,看到小杰穿着睡衣,正摇摇晃晃地走在阳台边缘,再往外一步就会从五楼摔下去。
小杰!我大喊一声,半个身子探出窗户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拽了回来。小杰眼神茫然,嘴里嘟囔着:他们说要带我走...说要给我糖吃...
我紧紧抱住儿子,浑身发抖。这时,小雅突然尖叫起来,指着房间角落:他来了!他来了!就在那里!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墙角空无一人,但墙上的温度计显示那里的温度突然降到了10度以下。
滚出去!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对着空荡荡的角落怒吼,不准靠近我的孩子!
一阵刺骨的冷风突然在密闭的房间里刮过,吹灭了小雅的夜灯。黑暗中,我听到一个模糊的、带着奇怪口音的声音说:...孩子...我们需要孩子...
我一手搂着一个孩子,退到门边,摸索着打开顶灯。灯光亮起的瞬间,我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墙角一闪而逝。
那晚,我把孩子们带到了我的床上,一夜未眠。每当我要睡着时,就会听到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移动的声音。凌晨时分,我下定决心——明天我要去那座废弃军营一探究竟。如果真有什么东西缠上了我的孩子,我必须面对它,为了我的小雅和小杰。
爱国教育本是为了让孩子们铭记历史,珍爱和平。但现在,历史似乎以最可怕的方式找上了我们。我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想起张大爷的话——有些罪恶太深重,连死亡都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