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5日, 农历九月十六, 宜:捕捉、畋猎、余事勿取, 忌:开市、交易、祭祀、入宅、安葬。
2025年11月5日的夜晚,空气清冷得如同被冰水滤过。我站在六楼公寓的阳台上,像个虔诚的信徒,在祭坛前等待神迹的降临。
阳台被我收拾得只剩下一架精心调试的天文望远镜——我的老伙计,一罐早已凉透的咖啡,还有一颗因期待而微微悸动的心。我是陈默,一个除了头顶稀疏之外,对星空的热爱依旧浓密的天文爱好者。今晚,将是我,以及无数仰望者的一场视觉盛宴。
“超级月亮”,媒体上是这么称呼它的。就在明天,11月6日6时27分,月球将运行到近地点,距离地球仅约35.7万公里,是今年所有满月中最近,也是看起来最大最亮的一次。而今晚,便是它最完美的亮相时刻。
城市的光污染像一层永不消散的薄雾,但今夜,这层薄雾似乎也被那即将登场的巨物所震慑,识趣地淡去了些许。天空是一种沉郁的墨蓝色,几颗胆大的星星在远处微弱地闪烁着,不敢与即将到来的主角争辉。
我看了看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空气,我将眼睛凑近望远镜的目镜。
起初是模糊的光晕,像一滴巨大的、融化中的银色奶糖。我微微调整着焦距,视野逐渐清晰,月球表面的细节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揭开面纱。
宁静海、风暴洋……那些熟悉的、以远古误解命名的阴暗区域,此刻在超级月球的照耀下,轮廓异常分明,仿佛不是反射着太阳的光,而是自身在散发着一种清冷而古老的辉光。环形山,无数的环形山,像是这张银色面孔上的痘疤和陨石坑,边缘锐利,阴影深邃。克里格、第谷、哥白尼……这些我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其位置的着名环形山,此刻显得如此之近,近得几乎有些不真实,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那冰冷而粗糙的岩体。
太美了。
我在心里无声地赞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丝气息都会惊扰这远在三十五万公里外的静谧之美。我移动着望远镜,贪婪地扫视着每一寸陌生的熟悉土地,像在端详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目光掠过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那里是丰富海边缘的一片高地。按照我的月面图和过往的观测经验,那里除了几座不起眼的小环形山和蔓延的月壤,不该有别的什么。
但就在我的视线定格在那片区域的瞬间,我愣住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攥紧,然后又猛地松开,留下空洞而急促的跳动。
那是什么?
在我的视野正中央,那片本应只有自然地貌的区域,出现了一个绝对不该存在的东西。
一个结构体。
一个绝对规整的、巨大得令人心悸的几何结构体。
它通体呈现出与周围月壤并无二致的灰白色,但材质看起来绝非天然岩石。它表面光滑,反射着冰冷的月光,边缘是清晰的、人工造就的直线和锐角。它像是一个……一个巨大的、倒扣着的方形底座,或者说,一个庞大无比的基座的一部分,突兀地、沉默地矗立在荒芜的月面上。它的规模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旁边那些原本算得上显着的环形山,在对比之下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土坑。
不可能!
我猛地抬起头,离开目镜,用肉眼望向天空。那轮超级月亮依旧高悬,散发着皎洁而柔和的光辉,表面的明暗图案与我记忆中的一般无二,那片区域在肉眼下,只是一片模糊的、略亮的斑块,没有任何异常。
是望远镜的问题?幻觉?
我强迫自己再次将眼睛贴上目镜。
它还在那里。
不仅还在,而且在我第二次凝视它的时候,一种更深层次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我刚才的惊鸿一瞥,只注意到了它的“规整”,而这一次,我看到了更多细节。那结构体的表面,并非完全光滑,上面似乎蚀刻着极其繁复、极其庞大的纹路,那些纹路扭曲、怪异,完全不符合我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几何规律或艺术风格,它们更像是某种……有生命意义的符号,或者电路,以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密度和规模覆盖着整个结构。
而且,它的轮廓,似乎……在微微蠕动?
不,不是结构本身在动,是覆盖其表面的那些巨大而诡异的纹路,它们像是在极其缓慢地流动,如同粘稠的液体在沟壑中蜿蜒,又像是某种沉睡巨兽皮肤下的血管在微弱地搏动。这种“流动”感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若非我死死盯着,几乎会以为是大气扰动或者自己眼球毛细血管的跳动造成的错觉。
但我知道不是。
我的专业素养告诉我,大气扰动不会造成这种具有明确指向性和规律性的“流动”感。那是真实的,存在于月球表面的,某种……活动。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我之前的兴奋与赞叹。我感觉不到阳台的寒冷了,因为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更刺骨的寒意已经占据了我的全身。汗水从我的额头渗出,却又立刻变得冰凉。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想要立刻联系我在天文台工作的朋友老张,或者任何一个同好,确认我看到的景象。是因为超级月亮距离太近,某些地形在特殊光照角度下产生了罕见的视觉畸变?还是我的望远镜光学系统出现了严重的、我未曾察觉的故障,将某种像差扭曲成了这可怕的形态?
我的手在颤抖,手机几乎拿不稳。就在我解锁屏幕,找到老张的号码准备拨出的前一刻,一个更让我毛骨悚然的念头闪电般击中了我的大脑。
等等……
如果……如果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故障呢?
如果它真的在那里,一直就在那里?
那么,为什么过去无数次的观测,包括那些拥有更强大设备的专业天文台拍摄的高清月面照片,都从未记录下它的存在?它庞大到如此程度,根本不可能被忽略。
除非……它之前是“不可见”的。
是什么让它此刻“显现”了出来?
我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那轮占据了大半个夜空的、过于明亮的超级月亮。是因为距离?因为这次史无前例的接近?还是因为……这超级月亮本身,它所携带的、远超平常的引力、光辐射、或者其他我们尚未知晓的某种“力量”,如同钥匙一般,短暂地“激活”或者“揭示”了它?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
我放弃了打电话的念头。一种莫名的、巨大的孤立感包围了我。我不能确定告诉别人会引发什么,甚至不能确定电话那头听到的,会是正常的人类反应。恐惧像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更可怕的、冰冷的虚无感。
我重新将眼睛贴上目镜,像被催眠一样,死死地盯住那个诡异的方形结构。
它就在那里,沉默,巨大,非人。表面的纹路以那种难以言喻的、缓慢到极致的方式流动着,仿佛在传递着某种跨越了三十多万公里真空的信息,又或者,仅仅是在进行着它自身永恒的、与我们完全无关的运行。
我看着它,它也仿佛在通过这架小小的望远镜,回望着我。
时间失去了意义。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僵立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直到冰冷的夜风穿透我的外套,让我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猛地抬起头,再次用肉眼看向月亮。
它依旧皎洁,完美,是诗人笔下永恒的意象,是人类文明温柔的陪伴者。
但我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那完美的银盘之下,在我视野无法触及的阴影里,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活着的……秘密。
我缓缓放下望远镜,手脚冰凉地退回到客厅。温暖的灯光驱不散我心头的寒意。我坐在沙发上,目光却无法从阳台外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夜空移开。
那个东西,它是什么?谁建造的?为什么偏偏是今晚显现?
还有……它表面的那些“流动”,意味着什么?
无数的问题在我脑海中翻腾、碰撞,却找不到任何答案。只有那个巨大的、方形的、带着诡异纹路的轮廓,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视网膜上,我的脑海里。
这一夜,注定无眠。
而窗外的超级月亮,正将它那前所未有的、清冷到令人窒息的光芒,毫无保留地洒向这片沉睡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