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二十四路诸天与守山大神、木吒、善财童子、捧珠龙女,纷纷快步迎上前来,双手合十,施礼问道:“孙悟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孙悟空神色焦急,拱手说道:“有事要面见菩萨。”
众神连忙回道:“菩萨今早出洞,没让人跟随,独自进竹林里赏玩去了。菩萨早知孙悟空今日定会前来,特意吩咐我等在此等候迎接,还说不可即刻引见。请孙悟空在翠岩前稍坐片刻,待菩萨出来,自有安排。”
孙悟空依言,刚想坐下,又见那善财童子满脸笑意,上前恭敬地施礼道:“孙悟空,先前承蒙您美意,幸得菩萨收留,我如今早晚侍奉在菩萨左右,于莲台之下聆听教诲,深感菩萨慈悲。”
孙悟空一听,便知是红孩儿,不禁嘴角上扬,笑道:“你那时魔念缠身,如今终成正果,这下该知道老孙是好人了吧。”
孙悟空等了许久,仍不见菩萨出来,心中焦急万分,来回踱步,忍不住说道:“列位帮我通传一声吧,再耽搁下去,恐怕我师父性命难保啊!”
诸天道:“不敢通报啊,菩萨有令,只能等她自己出来。”
孙悟空本就性子急,哪里等得下去,双脚一跺,一个纵身便往里面冲去。
这美猴王,性子一急,谁都拦不住。诸天根本留他不住,只见他大步流星,直往林子里钻去,睁大眼睛,透过竹叶缝隙偷偷瞧着。远远望见救苦救难的菩萨,正盘坐在残箬之上。
菩萨此刻显得有些慵懒,发丝随意挽着,也不梳妆,却依旧容颜绝美,风姿绰约。
只见她随意挽着一窝青丝,并未佩戴缨络。身上没穿素蓝袍,只贴身缚着一件小袄。腰间束着锦裙,赤着一双脚。披肩绣带也没系,露出两臂光洁如玉。玉手正执着钢刀,专注地削着竹皮。
孙悟空见状,忍不住高声叫道:“菩萨,弟子孙悟空诚心前来参拜。”
菩萨微微皱眉,轻声说道:“你且在外面候着。”
孙悟空赶忙“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头道:“菩萨,我师父如今有难,特来向您请教通天河妖怪的来历。”
菩萨道:“你先出去,待我出来再说。”
孙悟空不敢强求,只得退出竹林,一脸无奈地对众诸天道:“菩萨今日这是又在忙啥新鲜事儿呢?怎么不坐莲台,也不梳妆打扮,还一副不开心的模样,在林子里削篾做什么呀?”
诸天道:“我们也不知啊。今早菩萨出洞,就没好好梳妆,径直进了林子,还吩咐我们在此迎接孙悟空,想必定是因为孙悟空的事儿。”
孙悟空无奈,只得继续等候。
没过多久,只见菩萨手提一个紫竹篮儿从林中出来,神色凝重地说道:“悟空,我与你去救唐三藏。”
孙悟空赶忙“噗通”跪下,抬头说道:“弟子不敢催促菩萨,还请菩萨先着衣登座。”
菩萨道:“不必着衣,就此出发。”说罢,菩萨撇下诸天,纵起祥云腾空而去,孙悟空赶忙一个筋斗翻上去跟上。
眨眼间,便到了通天河界。猪八戒与沙僧瞧见,猪八戒拍了拍沙僧的肩膀,笑道:“师兄可真是性急,也不知在南海怎么大喊大叫的,居然把还没梳妆的菩萨给催来了。”
话还没说完,便已到了河岸。
二人赶忙“噗通”下拜,低着头,满脸愧疚地说道:“菩萨,我等冒昧行事,有罪!有罪!”
菩萨当即解下一根束袄的丝绦,将篮儿拴好,提着丝绦,半踏云彩,把篮儿抛入河中,往上流头扯着,口中念念有词,轻声念起颂子:“死的去,活的住,死的去,活的住!”
连念七遍后,提起篮儿,但见篮里有一尾金鱼,亮灼灼的,还在眨着眼睛,摆动着鳞片。
菩萨喊道:“悟空,快下水救你师父。”
孙悟空满脸疑惑,挠挠头道:“还没抓住妖邪,如何救师父?”
菩萨指着篮子,一脸笃定道:“这篮儿里的不就是?”
猪八戒与沙僧赶忙拜问,一脸好奇道:“这鱼儿怎会有如此厉害的手段?”
菩萨道:“它本是我莲花池里养大的金鱼,每日浮头听我讲经,竟也修炼出了手段。那一柄九瓣铜锤,原是一枝未开的菡萏,被它炼成了兵器。
也不知哪一日,海潮涨起,它便顺着潮水来到了此处。今早我扶栏赏花,却不见它出来参拜,掐指一算,才知它在此处成精,要害你师父,所以我来不及梳妆,赶忙运起神功,编了个竹篮儿来擒它。”
孙悟空道:“菩萨,既然如此,且稍等片刻。我等叫陈家庄的众信人等过来,瞻仰瞻仰菩萨的金面。一来让大家感恩菩萨的恩德,二来也好讲讲收怪这件事,让凡人能诚心供养菩萨。”
菩萨道:“也罢,你快去叫来。”
猪八戒与沙僧一听,立刻飞跑至庄前,双手做成喇叭状,大声高呼:“都来看活观音菩萨!都来看活观音菩萨!”
一庄的老幼男女听闻,纷纷往河边赶来,也顾不上泥水,“噗通噗通”全都跪在地上,磕头礼拜。
其中有擅长绘画的,赶忙拿出纸笔,迅速将菩萨的模样画了下来,这便是鱼篮观音现身的典故。随后,菩萨便返回南海去了。
猪八戒与沙僧分开水道,径直往水鼋之第找寻师父。只见里面的水怪鱼精,都已死得烂透。
二人进入后宫,揭开石匣,驮着唐三藏,出了水波,与众相见。
陈清兄弟赶忙跑过来,“噗通”一声跪下,叩头称谢:“老爷当初不听小人劝留,才让您受此苦难。”
孙悟空摆了摆手,说道:“甭说了。你们这儿的人家,来年再不用搞那祭赛了,那妖怪已经彻底铲除,再不会伤人。陈老儿,现在可得麻烦你,赶紧找只船儿,送我们过河。”
陈清连声道:“有!有!有!”立刻吩咐人解板造船,众庄客一听,纷纷踊跃相助。这个说去买桅篷,那个说去办篙桨,还有的说去出绳索,更有人说去雇水手,一时间,河边上热闹非凡。
正吵闹间,忽听得河中间有人高叫:“孙悟空别打船啦,别花费人家财物,我送你师徒们过河。”
众人一听,个个吓得不轻,胆小的直接跑回了家,胆大的也战战兢兢地凑上前去偷看。
不一会儿,水里钻出一个怪来,这怪生得模样奇特:方头大耳,一看就非凡品,九条鳍灵动非凡,号称水仙。拖着尾巴能活千年,潜藏身躯静隐于百川深渊。翻波跳浪可冲击江岸,迎着日头卧于海边。养气含灵,修行有道,正是那多年粉盖癞头鼋。
老鼋又叫道:“孙悟空,别打船了,我真心送你师徒过河。”
孙悟空抡起铁棒,双眼圆睁,喝道:“你这孽畜!要是敢靠近,这一棒就打死你!”
老鼋赶忙缩了缩头,慌张道:“我感孙悟空大恩,才一心想要送你们过河,你怎么反倒要打我?”
孙悟空奇道:“我与你有什么恩惠?”
老鼋抬起头,诚恳地说道:“孙悟空有所不知,这水下的水鼋之第,本是我的住宅,自祖上历代相传到我手里。我因参透本根,修炼出灵气,在此处修行,还将祖居重新翻盖了一遍,建成这水鼋之第。
那妖邪九年前趁着海啸波翻,顺着潮头来到此处,仗着凶狠顽劣,与我争斗。我许多儿女被它伤害,众多眷族也被它夺走。
我实在斗不过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巢穴被它占了去。如今蒙孙悟空请来观音菩萨,扫净妖氛,收走怪物,将这住宅归还给我。
我现在能与老小团聚,再也不用东躲西藏,能重新住回旧舍。此恩重如泰山,深似大海啊!
不光是我,就这一庄的人,也都免得年年祭赛,救了多少人家的儿女,这可真是一举两得的大恩!我怎敢不报答?”
孙悟空听了,心中暗喜,收起铁棒,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你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老鼋道:“孙悟空恩德如此深厚,我怎敢说谎?”
孙悟空道:“既是真心,你朝天赌咒。”
老鼋张开红口,朝天发誓道:“我若不是真心送唐三藏过此通天河,甘愿将身化为血水!”
孙悟空笑道:“你上来,你上来。”
老鼋这才游近岸边,将身子一纵,爬上河崖。众人凑近一看,只见一个四丈围圆的大白盖。
孙悟空转身对唐三藏道:“师父,咱们上它背,渡过去。”
唐三藏面露担忧之色,眉头紧皱道:“徒弟呀,那厚厚的冰层,咱们走起来都磕磕绊绊,这鼋背,恐怕不稳当吧。”
老鼋忙晃了晃脑袋,说道:“师父放心,我这背比那冰层稳当多了,要是歪一歪,就不成正果!”
孙悟空道:“师父啊,但凡会说人话的生灵,都不会打诳语。”又对兄弟们道:“快牵马来。”
到了河边,陈家庄的老幼男女全都赶来拜送。
孙悟空让把马牵到白鼋背上,又请唐三藏站在马的颈项左边,沙僧站在右边,猪八戒站在马后,孙悟空自己站在马前。
他又怕老鼋使坏,解下虎筋绦子,穿过老鼋的鼻子,扯起来就像一条缰绳。然后,他一只脚踏在鼋盖上,一只脚蹬在鼋头上,一只手执着铁棒,一只手扯着缰绳,喊道:“老鼋,慢慢走啊,要是敢歪一歪,照头就是一棒!”
老鼋赶忙道:“不敢!不敢!”说罢,蹬开四足,在水面上行走,如同在平地上一般平稳。
众人都在岸上,焚香叩头,嘴里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真好似真罗汉下凡,活菩萨现世。
众人一直拜到看不见师徒几人的身影,这才各自回去。
却说师父骑着白鼋,不消一日,便行过了八百里通天河界,平平安安地登了岸。
唐三藏上得岸来,双手合十,满脸感激地称谢:“老鼋辛苦你了,我也没什么东西可送你,等我取经回来再谢你吧。”
老鼋道:“不劳师父赏赐。我听闻西天佛祖无生无灭,能知晓过去未来之事。我在此处修行一千三百多年了,虽说延年益寿,身子轻快,还能说人语,可就是难以脱掉这层壳。还望老师父到了西天,帮我问问佛祖,看我什么时候能脱掉这壳,修得人身。”
唐三藏一口答应:“我问,我问。”
老鼋这才缓缓潜入水中离去。
孙悟空随即服侍唐三藏上马,猪八戒挑着行囊,沙僧紧随左右,师徒几人沿着大路,继续往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