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东宫别院时已近申时。
夕阳的余晖将竹林染上了一层暖金色,苏凌月的心却比数九寒冬的冰雪还要冷。
“从今往后,你,苏凌月,就是我赵辰的人了。”
赵辰那句虚弱却霸道的话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她原以为自己是去找一枚棋子,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傀儡,却没想到对方竟是一头比她更懂得伪装、更善于攻心的恶狼。
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执棋人,还是那颗早已被算计进去的棋子。
「与虎谋皮,终究要付出代价。」
她握紧了袖中的锦盒,那株墨灵芝已经送出,他们的盟约便算定下了。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她都没有回头路了。
回到山腰的岔路口,云香早已等得焦急万分。“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您去哪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随便走了走。”苏凌月淡淡地应了一句,没有过多解释,“走吧,回府。”
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经擦黑。
她刚踏进清风苑的院门,管家便匆匆迎了上来,神色慌张:“大小姐,不好了!宫里来人了,陛下……陛下午时要于金銮殿,三司会审镇国将军一案!”
苏凌月心中一凛。
「这么快?」
她拒婚之事本以为能在“祈福”的借口下拖延几日,没想到皇帝的反应如此迅速。看来三皇子赵弈在她背后没少下功夫。
“我知道了。”苏凌月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半分慌乱,“父亲在何处?”
“将军已在前厅等候。”
苏凌月不再多言,快步赶往前厅。
苏威早已换上了一身朝服,脸色铁青地在大厅里踱步。见到她来,他停下脚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宫里来人,指名要你同去。月儿,你今日在佛前可曾求得心安?”
他这话意有所指。既是在问她祈福的结果,也是在问她对于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是否做好了准备。
苏凌月屈膝一福,声音平静:“父亲,女儿心安。因为女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苏家。”
苏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走吧。”
皇宫,御书房。
烛火通明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龙涎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年近半百,不怒自威。他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那沉闷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苏凌月和苏威的心头。
三皇子赵弈和庶妹苏轻柔一左一右地跪在殿下。赵弈一脸悲愤,苏轻柔则梨花带雨,哭得好不伤心。
见到苏威和苏凌月进来,苏轻柔的哭声更大了几分,她抬起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哽咽道:“陛下,您要为殿下和臣女做主啊!姐姐她定是听信了什么小人的谗言,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赵弈也立刻接口,对着龙椅上的皇帝重重叩首:“父皇!儿臣与月儿妹妹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早已是京中佳话。如今她当众拒婚,不仅让儿臣颜面扫地,更是将皇家威严视若无物!儿臣恳请父皇严惩苏凌月,以正国法!”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上来就给她扣了两顶“藐视皇家”和“大逆不道”的大帽子。
苏威脸色一变,正要开口辩解,苏凌月却抢先一步,跪倒在地。
她没有哭,也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说道:“陛下,臣女有罪。”
皇帝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眯起眼,审视着跪在下面的少女,声音听不出喜怒:“哦?你有何罪?”
“臣女之罪在于不该将梦中所见泄露于人前,以至惊扰了圣听。”苏凌月不卑不亢地回答。
“梦?”皇帝冷笑一声,“朕只信眼见为实。苏凌月,你可知你那一番荒唐的梦话如今已传遍了整个京城?人人都说,我皇家与你苏家联姻乃是不祥之兆。你让朕的脸往哪儿搁?让皇家的颜面往哪儿搁?”
“陛下息怒!”苏威连忙叩首,“小女年幼无知,还请陛下降罪于臣,臣愿一力承担!”
“承担?你拿什么承担!”皇帝猛地一拍桌子,龙颜大怒,“苏威,朕敬你为国之栋梁,才将你嫡女许配给朕最疼爱的皇子。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教出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妖言惑众的好女儿!”
苏凌月伏在地上,心中一片冰冷。
「最疼爱的皇子?」
真是可笑。若真的疼爱,又怎会拿他的婚事来做制衡苏家的棋子?帝王家从来没有真正的父子亲情,只有君臣与利益。
眼看皇帝的怒火越烧越旺,赵弈和苏轻柔的嘴角都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一个太监尖细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太子殿下驾到——”
这一声通传让殿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子赵辰?他怎么会来?这个常年抱病、从不参与朝政的储君,怎么会深夜到访御书房?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一个消瘦的身影缓缓地走了进来。
赵辰依旧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外面披了一件御寒的貂皮斗篷。他的脸色比在别院时更加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一边走,一边用丝帕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皇帝虚弱地躬了躬身:“儿臣……咳咳……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看到他这副模样,眼中的怒气竟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不忍与厌烦。“辰儿,你怎么来了?夜深露重,你的身子不好,不在东宫好生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赵辰又是一阵猛咳,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苏凌月,然后转向赵弈和苏轻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父皇,儿臣听闻三弟与苏二小姐在此状告苏大小姐拒婚一事?”
“确有此事。”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那父皇可知,”赵辰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像两把出鞘的利剑,直刺赵弈,“苏大小姐为何要拒婚吗?”
赵弈心中一突,强作镇定道:“皇兄此言何意?自然是苏凌月她妖言惑众,藐视皇恩!”
“是吗?”赵辰冷笑一声,随即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苏小姐之所以拒婚,是因为她无意中撞见了三弟你与这位苏二小姐在相国寺的后山私相授受,举止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