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战那一声裹挟着“战神”煞气的雷霆怒吼——“看看……到底是谁……在‘杀人’!!”——如同平地惊雷,将这场本就荒诞的“斗医”彻底推向了不死不休的顶峰!
那股属于沙场、属于苏家军魂的铁血之气,是如此霸道,竟将在场所有人的质疑、恐惧和窃窃私语,都生生压了下去!
长街之上,一片死寂。
“好……好!!”
刘院判气得浑身发抖,那张枯槁的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这辈子行医,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一个武夫,一个“死人”,竟敢当街质疑他太医院的“国之圣手”?!
“比!!”他嘶吼着,那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利,“老夫今日便让尔等……死得心服口服!!”
他猛地一甩袖,对他身后那些早已吓傻了的太医弟子们厉声喝道:“布针!施药!按老夫的方子,就用‘玉屏风’合‘白虎汤’!给老夫……救!”
“是!”
另一边的“法场”也瞬间运转起来。几名太医弟子冲入人群,手忙脚乱地挑选了十名看起来“病症最轻”、尚有“救治”希望的灾民,抬到了他们的药棚之下。
一时间,金针刺穴,药香弥漫。刘院判那边的“王道”正药,与赵弈施舍的“清粥”摆在一处,倒也显得“仁德”无比。
而苏战这边,却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他那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尊铁塔,手中握着那只巨大的、还在滴着黑色药汁的木勺。那股属于“地龙”的、浓郁的土腥气,与他身上那股冰冷的铁血煞气混杂在一起,令人望而生畏。
“谁!”苏战虎目圆睁,环视四周,声音洪亮如钟,“谁信我苏家?!谁……想活命?!”
声如惊雷。
可那些被他的气势逼退、本已陷入狂热的灾民们,此刻……却犹豫了。
他们面面相觑,那被饥饿和高烧烧得混沌的眼睛里,重新浮现出了恐惧。
“这……这真是‘地龙’(蚯蚓)啊……”
“刘院判都说了……是‘虎狼之药’,喝了会‘寒毒攻心’……”
“那……那第一个女童……万一……万一真是‘回光返照’呢?”
赵弈安插在人群中的死士见状,立刻高声煽动:“别信他们!苏家是逆党!他们这是要拉着全城百姓给他们陪葬啊!”
“是毒药!他们要投毒!!”
“不……不要……我不想死……”
“我宁可喝三皇子的粥……”
人群,如同退潮般,竟齐刷刷地……又往后缩了几步。
苏战的脸,在这一刻,涨成了猪肝色。他那只握着药勺的大手青筋暴起。
他是镇国将军,是边关战神!他可以死在冲锋的路上,可以死在敌人的刀下!
他何曾……
何曾被人当成“骗子”和“毒妇”……如此“观赏”?!
“一群……”他那股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就在他即将爆发的瞬间——
一只冰冷的、沾着血污和灰尘的、属于女子的手,轻轻地,按在了他那只因愤怒而颤抖的手腕上。
“哥。”
苏凌月的声音很轻,很沙哑。
她缓缓地,从苏战那高大的阴影下走了出来。她那身单薄的孝服早已被肩胛骨崩裂的鲜血染红,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她没有看那些退缩的灾民。
她也没有看那个暴怒的兄长。
她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了苏战手中那只巨大的木勺上,落在了那碗黑漆漆的、散发着刺鼻土腥气的“虎狼之药”上。
她缓缓地,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接过了那只木勺。
“月儿!你?!”苏战大惊失色。
苏凌月没有理会他。
她也没有理会赵弈那瞬间变得错愕、随即转为狂喜的目光。
她更没有理会刘院判那震惊到呆滞的表情。
她只是端着那碗药。
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只用来计时的、巨大的沙漏之前。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在全城百姓的注视下。
在“生”与“死”的审判台前。
然后——
她缓缓地,抬起了手。
将那只盛满了“毒药”的木勺,凑到了自己那干裂起皮的……唇边。
“不——!!”
那个抱着女童的母亲,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叫!
“月儿!!不要!!”苏战目眦欲裂,他疯了一般地冲了上去,想要打翻那碗药!
可他……晚了一步。
苏凌月猛地仰起头!
那碗黑漆漆的、苦涩腥臭的、被刘院判称之为“虎狼之药”的汤药,被她……
一饮而尽!
一滴……不剩!
“咕咚。”
那声吞咽的声响,在这片死寂的长街上,清晰得如同丧钟。
全场……死寂。
苏战僵在了原地,他那只伸出去的手,还停在半空。
赵弈那狂喜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刘院判那暴怒的胡须,停止了颤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亲手服下“剧毒”的女人身上。
苏凌月缓缓地放下了木勺。
那股冰凉的、霸道的药力,如同无数根钢针,顺着她的喉咙一路烧进了她的胃里,又在她那早已因高烧和重伤而虚弱不堪的四肢百骸中……轰然炸开!
“唔……”
一股钻心的寒意与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她肩胛骨的伤口仿佛被人生生撒上了一把盐!剧痛让她眼前一黑,那具单薄的身体猛地一晃,险些当场栽倒!
“月儿!”苏战嘶吼着,冲上来扶住了她。
“哈……哈哈……”赵弈见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病态的大笑,“看啊!看啊!她中毒了!她要死了!”
“妖女……妖女她……自食恶果了!!”
苏凌月没有倒。
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抓住了苏战的胳膊。她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指甲早已掐进了兄长的皮肉里。
她缓缓地,缓缓地,推开了苏战的搀扶。
她在那片山呼海啸的“中毒”声中,在那刺骨的药力冲击下……
重新……站直了!
她那身单薄的孝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半分“中毒”的痛苦,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神只般的……漠然。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扫过了在场所有或惊恐、或质疑、或狂喜的脸。
她的声音沙哑,却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我,苏凌月,苏家遗孤。”
“以身试药。”
她缓缓地,指向了那桶“神药”。
“它,不是毒。”
“它……”她一字一顿,字字泣血,“……是‘生’!”
她缓缓地,走向了那群早已被她这股“胆识”镇住的、目瞪口呆的灾民。
“一个半时辰的‘赌局’,太长了。”
“我苏凌月,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们演戏。”
她走到了那个第一个被她救活、此刻正抱着母亲脖子、好奇地看着她的女童面前。
她缓缓地蹲下身,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沾满了药汁的手,轻轻地,摸了摸那个孩子的头。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了那些……因为她的“试药”而重新燃起“希望”的、绝望的眼睛。
“我再问你们一次。”
“你们……”
“……想活吗?”
“想——!!”
这一次,回答她的,不再是犹豫和恐惧。
而是一声……压抑了太久、如同火山爆发般的、震天的……
怒吼!
“苏小姐……苏小姐救命啊!!”
“我信你!我信你啊!!”
“求您……求您赐药!!”
那个被赵弈侍卫打翻在地的男人,第一个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苏凌月面前,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
“我儿子……我儿子快不行了!求苏小姐……救他!!”
这,是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砰!砰!砰!”
人群……彻底疯了。
他们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赵弈侍卫那可笑的“人墙”。他们哭喊着,推搡着,将自己那早已病入膏肓的亲人,推向了那个……唯一能给他们“生机”的“活菩萨”!
“苏小姐!!”
“救命啊!!”
苏凌月缓缓地站起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脚下的、黑压压的人群。
她缓缓地,从苏战那只早已僵硬的手中,重新……拿回了那只巨大的木勺。
她缓缓地转过身,看向了那个……脸色惨白如纸、被这股“民意”洪流吓得连连后退的……
三皇子,赵弈。
她笑了。
那笑容,冰冷,而又残忍。
“三皇子殿下。”
“你的‘粥’……”
“……太凉了。”
她猛地将那木勺,插进了那桶“神药”之中!
“现在,”
“……该我……施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