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代价,是失去核心的虚空。星港在死寂中漂浮了整整三天。能源耗尽,系统大面积宕机,只有最低限度的生命维持和维生系统依靠着最后的备用能量艰难运行。黑暗与寒冷笼罩着这座曾经充满生机与喧闹的太空城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莉娜是第一个强行从失去罗辑的巨大打击中挣脱出来的人。她拖着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身躯,组织起尚有行动能力的人员,首先利用残存的便携能源和手动工具,修复了核心区域的照明和通讯。微弱的灯光驱散了部分黑暗,断断续续的通讯网络将幸存者们重新连接起来。
“我们不能倒下。”她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网络,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老板用他自己换来了我们活下去的机会。如果我们就此沉沦,那他的牺牲将毫无意义。星港还在,我们还在,这就是火种。”
玛莎强忍着悲痛,开始清点剩余的物资。能源几近枯竭,食物和水的储备也因系统停摆而面临威胁。她迅速制定了最严格的配给制度,并尝试与同样受损严重的“家园号”以及外围警戒的护卫艇取得联系,协调仅存的资源。
王博士则带着他的科研团队,穿着厚重的保暖服,在冰冷的实验室里检查着各种设备的受损情况。社会摇永动机彻底沉寂,那颗作为“舞台”的钛铁陨石表面布满了裂纹,仿佛耗尽了所有生命。摇摇被从舞台上抬下来,它的系统完全锁死,如同一尊冰冷的金属雕塑。
“能量核心过载烧毁,结构多处应力性损伤……但核心逻辑单元似乎……被某种力量保护了下来?”一名工程师在检测摇摇时,发出了惊疑的声音。在摇摇胸口那个原本装载能源核心的位置,此刻却镶嵌着一小块极其微弱、但确实在散发着规则波动的……碎片?那碎片的气息,与曾经的规则异常区同源。
是罗辑在最后时刻,无意识间残留下的力量,护住了这个最初伙伴的核心?
这个消息,如同在冰冷的灰烬中,找到了一颗尚未完全熄灭的火星,给绝望的众人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慰藉和希望。
与此同时,在星港下层,一个原本用于堆放低级回收物的舱段。这里因为位置偏僻且重要性低,在之前的能量冲击中受损相对较轻,但也一片狼藉。幸存下来的居民们正在组织自救,清理通道,分发所剩无几的补给。
一个大约七八岁、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蹲在一个角落里,面前放着一个摔坏了的、只会重复单一短语的旧款教育机器人。机器人胸口闪烁着错误的红光,发出断断续续的“故……事……单元……损……”的杂音。
小女孩伸出手,脏兮兮的小手轻轻抚摸着机器人冰冷的外壳,小脸上满是难过和专注。她似乎能感觉到这个机器人“很疼”。她没有工具,也不懂技术,只是凭着一种本能,在心里强烈地希望这个唯一能在末世里给她讲故事的伙伴“好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全神贯注的祈祷中,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探测的、与罗辑同源但更加纯粹、更加贴近本源的规则波动,从她指尖悄然流出,渗入了那个破损的教育机器人内部。
下一刻,机器人胸口的错误红光熄灭了。它卡壳的发音变得流畅,甚至带上了一丝之前从未有过的、微弱的疑惑情感:“故事单元……损坏……已排除?检测到未知修复……你好,我是小讲,请问想听什么故事?”
小女孩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一把抱住了机器人。
而在不远处,正在指挥清理工作的莉娜,其经过强化的感知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极其熟悉的规则波动。她猛地转头,看向那个角落和小女孩,瞳孔骤然收缩。
几乎在同一时间,星港核心区域,那片已经空荡荡的规则异常区旧址。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幻觉般的嗡鸣响起。
一点比尘埃还要微小的、几乎透明的光粒,如同穿越了无尽虚空,悄然出现在那片区域的中心。
它太微弱了,微弱到无法被任何仪器探测,甚至无法被肉眼观察。
但它确实存在着。
并且,它似乎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吸收着周围空间中弥漫的、那些因为罗辑最终爆发而残留的、无序的规则信息碎片,如同归来的游子,小心翼翼地收集着散落的记忆。
王博士实验室里,那块镶嵌在摇摇胸口的神秘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同步地闪烁了一下。
下层舱段,那个刚刚被小女孩“修好”的教育机器人,其核心处理器里,一段关于“维修”与“逻辑”的基础代码,发生了无人察觉的、违背原始设计的细微改变。
星港的余烬中,新的星火,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点燃。罗辑并未真正消失,他以一种他们尚未理解的方式,留下了种子,并在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个体身上,展现了新的可能性。
重建之路漫长而艰难,但希望,从未真正离去。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开始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