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3河滩案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了栖霞镇原本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更广阔的层面。
案发次日,整个栖霞镇派出所都笼罩在一层无形的低气压中。
日常的户籍办理、纠纷调解仍在继续,但每个人眉宇间都多了一份凝重,交谈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江临风一早来到所里,就感受到了这种不同寻常的氛围。
院内停着几辆陌生的、风尘仆仆的越野车,车牌号显示来自省城。
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比平日更加频繁急促,杨所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严肃的谈话声。
“来了。”温以宁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一句,目光扫过那几辆越野车,“省厅刑侦总队的专案组,凌晨到的。”
江临风心头一紧,虽然早有预料,但省厅力量的直接介入,还是让他感受到了此案非同小可的分量。
上午九点整,全体民警被召集到会议室。不大的会议室此刻显得有些拥挤,主位上坐着几位陌生面孔,他们神情肃穆,眼神锐利,身上自带一种长期与重案要案打交道所形成的干练和压迫感。
为首的是一位年约五十岁左右的老刑警,两鬓有些斑白,但坐姿笔挺,眼神开合间精光内蕴,不怒自威。
他穿着便装,但那股子属于老刑侦的气场,瞬间成为了全场的中心。
杨所长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郑重:“同志们,这位是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派来的,823河滩案专案组组长,陈国涛同志。陈组长是咱们省内有名的刑侦专家,破获过多起大案要案。这两位是专案组的骨干成员,李警官和王警官。”
他介绍完,转向陈国涛,“陈组长,栖霞镇派出所全体在岗人员基本到齐,请您指示。”
陈国涛微微颔首,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民警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同志们,客套话就不说了。”
陈国涛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栖霞镇河滩发现的这起命案,性质恶劣,影响极坏。厅领导高度重视,要求我们限期破案,还百姓安宁,还法律尊严!”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专案组初来乍到,对本地情况不熟,需要派出所同志的大力支持和配合。时间紧迫,我就不一一认识了。杨所长,”
他看向杨志刚,“请你指定两位熟悉本地情况、能力突出的同志,作为我们专案组在派出所的固定联络员,全程配合我们接下来的调查工作,确保信息畅通,行动高效。”
杨所长似乎早有考量,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开口道:“温以宁,江临风。”
被点名的两人同时起身:“到!”
“温以宁是我们所的办案能手,心思缜密,经验丰富。江临风是警校高材生,年轻,有冲劲,观察力敏锐。”
杨所长向陈国涛介绍道,特别在提到江临风时,加重了观察力敏锐几个字。
陈国涛的目光在温以宁身上停留一瞬,点了点头,随即落到江临风脸上,那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江临风……”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手指在面前摊开的初步勘查报告上轻轻一点,“报告里提到,死者指甲缝里的蓝色化纤纤维,以及鞋底的非本地红色粘土,是你最先发现的?”
“是,陈组长。”江临风稳住心神,朗声回答,“我当时负责外围警戒,距离比较近,无意中看到的。”
“无意中?”陈国涛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眼神依旧锐利,“能在那种环境下,注意到这些毫米级别的细节,可不是一句‘无意’就能概括的。很敏锐,年轻人。这两个发现,为我们案件的定性提供了关键突破口,否则,我们很可能一开始就被流窜抢劫杀人的假象带偏方向。”
来自省厅专家的直接肯定,让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临风身上,有惊讶,有赞许,也有复杂的审视,尤其是郑乾一脸不爽,凭什么叫这小子出风头?
“谢谢陈组长。”江临风不卑不亢地回应。
“好。”陈国涛不再多言,直接进入工作状态,“现在,由我来通报一下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以及专案组的初步研判。”
他示意旁边的李警官打开投影仪,幕布上出现了尸体的照片、现场方位图以及微量物证的特写。
“经法医初步检验,确认死者系被单刃锐器切断颈动脉,失血性休克死亡,死亡时间大约在案发前夜,即前天晚上8点到12点之间。死者身份目前尚未明确,指纹比对正在进行,面部复原图也已下发协查。”
“重点在于现场物证。”陈国涛用激光笔指向蓝色纤维和红色粘土的特写照片,“死者指甲缝里的蓝色纤维,初步判断为某种工装或廉价外套常用的化纤材料,来源待查。而其鞋底的红褐色粘土,经过我们随行技术专家连夜初步比对和分析……”
他停顿了一下,环视众人,语气加重:“确认其成分与栖霞镇本地及周边县市的土壤结构存在显着差异。这种类型的红土,更符合近百公里外,与我国接壤的t国边境地区特定矿脉周边的土壤特征!”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吸气声。
t国边境!这个地理坐标的抛出,瞬间将案件的复杂性和潜在风险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涉及境外,任何简单的抢劫杀人推论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意味着几种可能。”陈国涛沉声道,“一,死者生前曾到过t国边境区域;二,凶手来自该区域,或者与那边有密切联系;三,作案动机可能远比劫财更为复杂,甚至可能涉及跨境犯罪。因此,专案组决定,将此案初步定义为有境外因素介入的恶性凶杀案,侦查方向需大幅调整。”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原本以为只是一起突发的本地恶性案件,没想到背后可能牵扯到境外势力,这让所有派出所的民警都感到心头沉甸甸的。
“专案组接下来的工作分几条线同时进行。”
陈国涛开始部署任务,“一,继续全力核实死者身份,这是基础。二,以现场为中心,扩大搜索范围,寻找凶器、血衣及其他可能被丢弃的物证。三,全面排查栖霞镇及周边区域的旅馆、出租屋、交通工具,寻找案发时间段内的可疑人员和行踪。四,对镇上有跨境活动背景、或有前科劣迹的人员进行重点摸排。五,蓝色纤维和红土的溯源工作,由专案组技术组主导,寻求部级相关数据库和支持。”
他条理清晰,指令明确,展现出一个老刑侦丰富的经验和强大的掌控力。
“温以宁,江临风。”陈国涛看向他们,“你们两位联络员的任务很重。要确保专案组与派出所之间的信息无缝对接,协助我们熟悉镇里的一切情况,包括地理、人口、社会关系网络。同时,你们也要参与到具体的排查任务中来。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两人异口同声,声音坚定。
“好,散会。各自按照分工,立刻行动!”陈国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会议结束后,专案组立刻在派出所内腾出的一间大办公室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各种设备、资料迅速被搬入,电话、对讲机、电脑键盘的敲击声此起彼伏,形成了一种高效而高压的工作节奏。
江临风和温以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和跃跃欲试,他们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江临风也明白,在这个事情上,他必须更加谨慎地运用自己的能力,同时,这也是一个极佳的积累功德、践行道心的机会,惩处可能涉及跨境的重案元凶,其功德想必远非日常善行可比。
他深吸一口气,跟上温以宁的脚步,融入了那一片忙碌而肃穆的氛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