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尖撕裂甲胄与血肉的声音,在刹那的死寂中被放大了千百倍,尖锐得刺痛了每个人的耳膜。
夏侯惇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截从自己胸口透出的、闪烁着冰冷寒芒的枪刃,鲜血正顺着枪杆的龙纹凹槽汩汩流淌。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喷涌而出的却只有一大口滚烫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战袍。
太史慈手臂猛然发力,将这位曹军猛将如同一件破败的旗帜般高高挑起,再狠狠向前一甩!
夏侯惇魁梧的身躯化作一道血色弧线,砸飞了前方数名措手不及的曹军亲卫,硬生生在密不透风的阵列中撞开了一条通往中军帅旗的死亡通道。
整个战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
无论是正在浴血拼杀的江东士卒,还是悍不畏死的曹军锐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道孤身破阵的身影上。
太史慈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吃痛长嘶,人马合一,化作一道离弦之箭,沿着那条由夏侯惇身躯开辟的血路,直扑帅旗下那个身形雄壮的男人——曹操。
他的眼中再无他物,唯有燃烧到极致的复仇火焰与玉石俱焚的决绝。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景象都在飞速后退,整个世界都浓缩成了那一个目标。
那双眸子里的光芒,让每一个与之对视的曹军士卒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栗,竟不自觉地退避半步。
“元让!”曹操目眦欲裂,一声悲愤至极的咆哮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信任的宗族大将被人一枪穿胸,生死不知,那股源自心底的暴怒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冷静与谋算。
他一把推开身边的护卫,从身后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狼牙重箭,亲自夺过一张铁胎弓,弓开满月。
“给吾擒杀此獠!碎尸万段!”
阴沉狠厉的嘶吼声中,曹操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了太史慈飞驰的背影。
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杀意凛冽如西伯利亚的寒流,让附近的亲卫都感到了刺骨的冰冷。
弓弦之上,那支闪烁着幽光的狼牙箭,正对准太史慈的背心要害,仿佛一条伺机而动的毒龙,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要噬人魂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太史慈座下的战马,那匹跟随他征战多年的神骏良驹,仿佛通灵般预感到了来自后方的致命危机。
它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嘶,本能地、不顾一切地猛然人立而起,硬生生止住了前冲的狂暴势头。
战马高高扬起的前蹄尚未落下,便一脚踏空。
原来此处竟是曹军预设的陷坑,上面只铺了薄薄一层浮土。
战马凄厉的悲鸣响彻云霄,庞大的身躯瞬间失去平衡,直直坠入数米深的陷坑之中,被坑底密布的尖锐木桩瞬间刺穿了腹部,鲜血狂飙,挣扎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太史慈心中一痛,人已在半空中。
他借着战马下坠的反作用力,悲愤地怒吼一声,身体在空中强行一拧,犹如苍鹰展翅般向侧方跃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陷坑的范围。
他稳稳落地,脚下却是一片柔软与粘稠。
低头看去,那正是他麾下先登营袍泽们的血肉残骸,一张张熟悉而又模糊的面孔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赤红的双目倒映着这片人间炼狱,心底最后一丝侥桑幸心理被彻底碾碎。
无尽的悲恸与怒火在他胸中交织、碰撞,最终升华为一股不死不休的滔天战意!
“子义!”远处,正与夏侯渊杀得难解难分的凌统瞥见这一幕,急得双目尽赤。
他发出一声狂狮般的怒吼,手中长刀刀势陡然一变,化作一道道狂暴的匹练,不求杀敌,只求逼退,疯狂地向着夏侯渊席卷而去。
然而夏侯渊如同跗骨之蛆,滑溜无比,任凭凌统刀法如何狂猛,他总能以最小的代价将其化解,刀锋如毒蛇吐信,死死缠住凌统,让他无法脱身半分。
凌统心中焦急如焚,攻势越发狂乱,却始终冲不破这道看似单薄的防线,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史慈陷入重围,急怒攻心之下,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另一侧,董袭正率领一队亲兵奋力冲杀,试图凿穿曹军的阵线,接应孤立无援的太史慈。
但挡在他们面前的,是曹操麾下最精锐的龙虎骑,那些骑士人马俱甲,组成一道移动的钢铁壁垒,任凭董袭如何左冲右突,都如同撞在礁石上的浪涛,被撞得粉碎,寸步难行。
“嗖——”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是曹操的箭!
太史慈刚刚站稳,尚未从袍泽与战马的死亡中完全回过神来,后心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那支狼牙重箭穿透了层层甲叶,深深地扎入他的血肉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猛地向前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全场的呼吸又一次停滞了。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悍勇无双的江东猛虎,终将倒下。
然而,太史慈只是身形晃了晃,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他缓缓地、用一种无比坚定的姿态,重新站直了身躯。
他左手反手摸到后背,握住露在体外的半截箭杆,随着一声沉闷的肌肉撕裂声,竟硬生生将其从中折断!
他抬起头,无视了从背后伤口处喷涌而出的鲜血,那鲜血浸透了他的战袍,顺着甲胄的缝隙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在他脚下汇成一小片血泊。
他一步,一步,悍然朝着曹操的方向继续前行。
那副被鲜血淋漓的身影,在漫天飞扬的尘土与血雾中,再无半分人类的模样,宛如一尊从九幽地狱踏血而来的修罗,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令人胆寒。
曹操瞳孔骤然一缩,握着铁胎弓的手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眼神,也从未见过拥有如此意志的敌人。
四面八方,潮水般的曹军士卒在最初的震慑过后,终于在各级将校的喝令下反应过来,呐喊着,举着刀枪剑戟,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
黑压压的兵刃组成了一片钢铁的森林,而太史慈,就是这片森林中央唯一的那棵血色孤树。
他紧了紧手中那杆同样浸满鲜血的长枪,枪杆因血污而变得湿滑,但他却握得更紧了,紧到指节发白。
他缓缓抬起头,环视着周围那一张张既恐惧又狰狞的面孔,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沉嘶吼。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太史慈,他是复仇的化身,是孤独的杀神,正准备迎接他此生最后,也最光荣的一场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