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砸在城投集团旧档案室的玻璃窗上,像无数根细针敲打着铁皮。林野攥着湿透的伞柄站在门口,指尖还沾着方才从保安室借来的铜钥匙上的锈迹——这是她第三次申请查阅“星桥项目”的原始档案,前两次都被以“涉密未解密”为由驳回,这次若不是陆承洲暗中递来“档案管理员临时调岗”的消息,她恐怕连档案室的门都摸不到。
室内弥漫着旧纸张与潮湿空气混合的味道,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时不时闪烁一下,将一排排铁柜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林野按记忆里的编号找到标着“2020-星桥-07”的铁柜,拉开时铁锈摩擦的声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柜底积着一层薄灰,只有最里面的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没有蒙尘,袋口用红色棉线捆着,角落还印着一个模糊的指印,指腹处有一道细小的划痕——这道划痕她太熟悉了,三年前哥哥林屿的右手食指上,就有一道一模一样的伤口,是帮她修书架时被木刺划的。
“哥,你说的‘不对劲’,是不是就在这里面?”林野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文件袋,指腹传来纸张的粗糙触感。窗外的雨突然变大,风卷着雨点撞在玻璃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她下意识抬头,却瞥见门口的地面上,多了一双黑色皮鞋的影子。
皮鞋的主人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的阴影里,裤脚沾着泥点。林野认出那是综合部的老张,上次她申请查档案时,就是老张负责对接,当时他看她的眼神就带着几分躲闪。“林小姐,这档案室快下班锁门了,您要是还没找到,要不明天再来?”老张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温和,却在往前挪步时,不小心踢到了门口的拖把,金属桶在地上滚了一圈,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野将文件袋悄悄塞进随身的帆布包,站起身时故意将包往身后藏了藏:“谢谢张叔,我再找两分钟,找不到就走。”她一边说着,一边假装翻找其他档案盒,眼角的余光却盯着老张——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帆布包上,右手还在偷偷摸向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隐约看到备注是“沈总”。
沈明宇。这个名字像根刺,扎在林野心里三年了。星桥项目坍塌事故后,作为项目负责人的沈明宇只受了个“行政记过”的处分,反而步步高升,成了集团副总;而哥哥林屿,作为项目监理,却被定性为“未履行监管职责”,连抚恤金都只发了一半。若不是去年偶然听到沈明宇和人打电话,提到“林屿手里有东西”,她几乎要相信官方那套说辞。
就在老张的手指即将按到拨号键时,档案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陆承洲举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伞沿滴在地上,晕开一圈圈水渍。“张师傅,王总让你去趟办公室,说有份紧急文件要你核对。”他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目光扫过老张口袋里的手机时,微微顿了顿。
老张的脸色瞬间变了,连忙把手机揣回兜里,讪讪地笑了笑:“哎,好,我这就去。”路过陆承洲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像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快步走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林野松了口气,手却还紧紧攥着帆布包的带子。陆承洲收起伞,走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A4纸,纸上是加密邮件的解密内容——星桥项目坍塌前一周,有一笔五十万的资金从施工方账户,转到了一个匿名账户,而转账记录的审批人栏里,赫然签着沈明宇的名字。
“这是我从集团财务系统里调出来的,”陆承洲的指尖在“沈明宇”三个字上敲了敲,“你哥当年提交的监理报告里,提到‘钢筋强度不达标’,但这份报告后来被替换成了‘合格’,签字人是……”他话没说完,林野突然指着文件袋的封口处,声音发颤:“你看这个指印,我哥的指印上有划痕,这个也有,而且这棉线的打结方式,是他从小教我的‘双活结’,别人不会这么打。”
陆承洲刚要接过文件袋,窗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楼下,驾驶座上的人正是沈明宇,正盯着档案室的方向看。“我们得走了,他肯定发现老张没动静,亲自来了。”他拉着林野的手腕,往档案室后门走,那里连通着集团的地下停车场。
地下停车场的灯坏了大半,只有零星几盏还亮着,光线昏暗得只能看清眼前三米的路。林野跟着陆承洲往他的车边走,帆布包紧紧贴在身侧,里面的文件袋像块烙铁,烫得她手心冒汗。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很重,带着刻意的拖沓,像是在故意提醒他们“有人来了”。
“林小姐,别急着走啊,”沈明宇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出来,带着冷笑,“你哥当年就是抱着这份‘证据’,想去找董事会,结果呢?一场‘意外’,连人带文件都没了,你现在又来凑什么热闹?”
林野猛地转身,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沈明宇手里拿着一根金属棒球棍,身后还跟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是上次在她家门口徘徊的人。“是你杀了我哥?”她的声音发紧,却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她不能像三年前那样,只会哭着等消息,这次她要把真相带出去。
沈明宇往前走了两步,棒球棍在手里转了个圈:“‘杀’这个字太难听了,我只是帮他‘闭嘴’而已。他非要查钢筋的事,还拿到了我收好处的证据,你说我能让他活着吗?”他的目光落在林野的帆布包上,“那里面是不是你哥当年没来得及交出去的报告?交出来,我可以让你像你爸妈一样,安安稳稳地过好日子,不然……”
“不然怎么样?”陆承洲挡在林野身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正处于录音状态,“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而且财务的转账记录、被替换的监理报告,我已经发给了董事会的李董,他现在应该正在看。”
沈明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棒球棍攥得咯咯响:“你以为你能斗得过我?陆承洲,你别忘了,你爸当年也掺了星桥项目的事,你现在帮她,就是在害你自己!”他突然挥着棒球棍朝陆承洲砸过来,陆承洲侧身躲开,同时拉着林野往后退,掏出手机按下了报警电话。
“你们别想走!”沈明宇身后的两个男人冲了上来,一个抓林野的帆布包,一个拦着陆承洲。林野死死攥着包带,和那人拉扯起来,文件袋从包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沈明宇见状,伸手去捡,陆承洲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沈明宇痛得跪在地上,棒球棍也掉了。
就在这时,停车场入口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沈明宇慌了,爬起来想跑,却被陆承洲抓住了胳膊。“你跑不掉了,沈明宇,三年前的账,该算了。”陆承洲的声音很沉,带着压抑了三年的怒意——他爸当年是被沈明宇胁迫才签了字,后来愧疚成疾,去年去世前还嘱咐他,一定要查清星桥项目的真相,还林屿一个清白。
沈明宇挣扎着嘶吼:“我不会认的!你们没有证据!”林野捡起地上的文件袋,打开抽出里面的报告,指着最后的签名处:“这是我哥的笔迹,还有你的签名是伪造的,上面有你指纹,警察来了一验就知道!”
警笛声越来越近,沈明宇的力气渐渐小了,最终瘫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林野看着他,突然蹲下身,眼泪掉在报告上:“哥,我找到证据了,他们跑不掉了。”
警察把沈明宇和他的手下带走后,地下停车场终于恢复了安静。陆承洲递给林野一张纸巾,看着她手里的报告:“明天我陪你去董事会,把所有证据交上去,一定能还你哥清白。”
林野点点头,擦干眼泪,低头整理报告时,手指突然顿住——报告最后一页的背面,有一个用铅笔写的小字,很淡,像是写了又想擦掉,只能看清“渡鸦”两个字。“渡鸦?”她疑惑地念出声,抬头看向陆承洲,“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哥从来没提过这个词。”
陆承洲的脸色突然变了,他伸手拿过报告,盯着“渡鸦”两个字,指尖微微颤抖。林野注意到他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你认识这个词?”
就在陆承洲要开口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电话,只听了两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挂了电话后,他看着林野,声音低沉:“董事会的李董,刚才在家突发心梗,送医院了,而且……”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刚才在档案室门口捡到的,照片上是林屿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背景是星桥项目的工地,而那个男人的领口处,别着一个小小的渡鸦徽章。
“这个男人,是我爸当年的助理,三年前就失踪了。”陆承洲的话让林野浑身发冷,她看着报告上的“渡鸦”,又看着照片上的徽章,突然意识到——沈明宇可能只是个棋子,真正的幕后之人,或许还藏在暗处,而“渡鸦”,就是他们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