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腊月二十二。午后。西平堡外。
“呜——呜——呜——” 凄厉的牛角号声响彻雪原。 在神机新军刚刚轰碎了盾车阵之后,努尔哈赤终于祭出了他的杀手锏。
两万名八旗铁骑,分作两翼,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漫过雪原。 马蹄声如雷鸣,震得地面上的积雪都在跳动。 他们没有像明军骑兵那样大呼小叫,而是保持着可怕的沉默,只有马蹄声和兵甲撞击声。这种沉默,比呐喊更让人胆寒。
“变阵!” 李苏站在阵中高台上,手中的指挥刀猛地挥下。
“滴滴哒滴——” 急促的军号声响起。 原本排成三排横队的五千名士兵,在各级把总和什长的哨声中,迅速开始移动。 他们并没有慌乱。这几个月来,那成千上万次的“向草鞋转”、“向布鞋转”,已经把这种变阵刻进了骨子里。
仅仅几十息的时间。 五千人迅速收缩,竟然在雪原上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空心的**“回”字形方阵**。 四面朝外。 四面全是枪口。 无论骑兵从哪个方向来,面对的都是带刺的刺刀和黑洞洞的枪口。 而那三十门拿破仑炮,则被迅速推到了方阵的四个角上,炮口平指。
这一刻,神机新军变成了一座活动的、带刺的钢铁堡垒。
“找死!” 领兵的武纳格看到明军居然把自己围成一个圈,以为那是明军吓傻了抱团。 “骑射掩护!冲进去!踏平他们!”
两千名正黄旗重甲骑兵作为锋头,如同洪流般撞向方阵的一角。 三百步。 二百步。 一百步。 大地在剧烈震颤。骑兵们甚至已经能看清明军士兵脸上那冷漠的表情,能看到他们鼻孔里喷出的白气。
“稳住!” 李苏站在方阵中央,声音冷得像冰。 “放近了打!”
八十步。 这种面对骑兵冲锋而不开火的压力,是极其恐怖的。战马的嘶鸣、敌人的狞笑就在耳边。有的新兵受不了这种压迫感,手指下意识地想要扣动扳机。
“啪!” 孙得胜带着军法队在阵中巡视,一鞭子狠狠抽在那新兵的头盔上。 “稳住!谁敢提前开枪,老子毙了他!”
六十步。 就在骑兵准备张弓射箭的一瞬间。
“开火!”
“砰砰砰砰——” 方阵那一面的两排火枪(约1000支),同时喷出了火舌。 爆豆般的枪声连成一片,浓烈的白烟瞬间遮蔽了视线。
与此同时,四个角上的火炮也再次怒吼。 但这次,喷出的不是实心弹。 而是双份霰弹。
“轰!!!”
这是一场金属的风暴。 密集的铅弹和霰弹,在六十步的距离上,编织成了一张死亡之网。
冲在最前面的那一层骑兵,就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战马悲鸣着栽倒,骑士被打成筛子。后排的骑兵收不住脚,狠狠地撞在前排的尸体上,人仰马翻。 血雾在雪原上炸开,瞬间染红了半边天。
“这……这是什么怪物……” 武纳格看着那瞬间崩溃的骑兵冲锋,看着那座还在不断喷吐火舌的方阵,终于感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不是打仗。 这是送死。 在这个方阵面前,无论你是骑马的还是推车的,都像是在往磨盘里跳。
“冲!不要停!他们装填慢!”武纳格还在嘶吼。
但他不知道,李苏用的是轮射法。 第一排打完,蹲下装填;第二排站起,射击;第三排准备。 火力,永不停歇。
“砰砰砰砰——” 又是一轮齐射。 这次倒下的是那些试图绕到侧翼的轻骑兵。
八旗兵引以为傲的骑射,在燧发枪的射程和射速面前,成了笑话。还没等他们拉开弓,铅弹就已经钻进了他们的胸膛。
尸体在方阵前堆成了一道矮墙。 剩下的八旗兵终于崩溃了。 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军纪,压倒了对努尔哈赤的忠诚。 战马受惊,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跑,互相践踏。
“败了……败了……” “撤……快撤!” 武纳格调转马头,第一次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但李苏没打算放过他。
“想跑?” 李苏看着开始溃散的金军,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全军都有!” “上刺刀!”
“咔嚓!” 五千把明晃晃的三棱刺刀被卡在枪口上,发出一声整齐的脆响。
“冲锋号!” “滴滴哒滴——!!!”
激昂的冲锋号声响起。 这支从建立那天起就被灌输了“进攻”理念的军队,在方阵解散的瞬间,变成了一排排散兵线。
“杀!!!”
五千名穿着灰色大衣的士兵,端着刺刀,踩着厚厚的积雪,向着那些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被吓破了胆的八旗兵发起了反冲锋。
西平堡城头。 罗一贯张大了嘴巴,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揉了揉眼睛,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冻傻了。
他看到了这辈子最不可思议、也最解气的一幕: 五千步兵,正在雪原上,追着两万八旗精锐……砍。
时代,真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