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赟躺在床的最边缘,身体僵硬得像块刚从西伯利亚冰原上空运过来的冻肉。
他甚至不敢翻身,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越过了那条由田小娟口头划定的关乎他未来是否能囫囵个活下去的充满了血腥味的“三八线”。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的脚趾头敢越雷池一步,明天早上釜山的新闻头条就会变成“震惊!着名音乐制作人离奇失踪,民宿床边惊现不明肉块!”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光线暧昧得恰到好处,将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又温馨的氛围里。
他能清晰地听到身边那个人均匀而又平稳的呼吸声,像一首催眠的摇篮曲。也能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混杂着沐浴露的清新和洗发水的甜香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淡淡体香。
这对于一个血气方刚,并且刚刚经历了三天两夜暧昧拉扯的年轻男性来说,无疑是一种甜蜜而又残酷的,堪比满清十大酷刑的折磨。
原来美少女都有体香是真的吗!AcG真是诚不欺我啊!
梁赟赶紧甩了甩头,闭上眼睛在心里疯狂默念着清心咒以及他能想到的所有能够清心寡欲的经文,试图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合时宜的,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都给驱逐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身边的呼吸声变得愈发绵长和安稳时,梁赟才终于敢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瞄一眼。
田小娟似乎已经睡熟了。
她侧着身子,背对着他,整个人像只虾米一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看起来毫无防备。
梁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那根因为高度紧张而几乎要绷断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了。
这一天下来,他实在是太累了。身体上的疲惫和精神上的紧绷交织在一起,让他很快也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睡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清晨。
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调皮地跳跃在房间的地板上时,梁赟是被一种奇怪的几乎要让他灵魂出窍的窒息感给弄醒的。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花岗岩,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见马圣恩圣导师慈父教员了。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乌黑柔顺的长发,如同上好的丝绸,散落在他的脸颊和脖颈间,挠的他痒痒的。以及一张近在咫尺的,放大了的睡颜。
田小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床的那一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滚到了他的身边。
她整个人都像一只黏人的,缺乏安全感的树袋熊一样,手脚并用地缠在了他的身上。一条修长紧致的腿霸道地横在他的腰上,一只纤细的胳膊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脑袋还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睡得那叫一个香甜,嘴角甚至还带着满足的,甜美的笑意。
而那该死的差点让他英年早逝的窒息感,正是来自于她压在他胸口上的那颗小脑袋。
梁赟瞬间清醒了,他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生怕惊醒了怀里这只正在熟睡的母老虎。
昨晚那句“剁碎了喂舒华的小狗”的恐怖威胁还如同3d环绕立体声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回响。
现在这算什么情况?
这算是她主动越界了吧?这可不是我主动的啊!
她主动过来的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免于被剁碎了喂狗的悲惨命运了?
他低着头,看着怀里这个睡得毫无防备,像个孩子一样依赖着他的女孩,心里五味杂陈,像打翻了调味瓶。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柔和地洒在她的脸上,为她的五官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让她看起来圣洁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她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白皙而又细腻,几乎看不到任何毛孔。长长的睫毛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随着她平稳的呼吸微微地颤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
没有了舞台上的强势和霸气,也没有了平时那副怼天怼地,能把人噎死的嚣张模样。此刻的她,安静得像个误入凡间的天使。
梁赟看着看着,就有些看呆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一点一点地失控,像一辆冲下悬崖的跑车,完全不受控制。
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温柔得快要溢出来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悄然蔓延,填满了每一个角落。
鬼使神差地,他那只没有被压住的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然后他用食指的指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那光滑而又富有弹性的脸颊。
软软的,嫩嫩的,手感好得惊人。
就像……就像一块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凉q弹的顶级果冻。
梁赟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或许是他的动作惊扰了她的美梦,田小娟那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刚睡醒的她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迷茫和惺忪,像一只刚刚睡醒的,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小猫。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脱离出来。
然后她的目光,缓缓地聚焦在了眼前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一丝戏谑笑意的脸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成了果冻。
田小娟的大脑花了好几秒钟,才终于处理完眼前这堪称惊悚和离谱的画面。
“啊——!!!”
一声足以刺破耳膜,让整栋楼的玻璃都为之震颤的尖叫,在安静的民宿房间里骤然响起。
下一秒,还没等梁赟反应过来,他就感觉自己的腹部被一股巨大的,充满了羞愤和怒火的力量狠狠地击中。
然后他整个人就以一种极其不雅的,自由落体的姿势从床上飞了出去,“咚”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我草!”
梁赟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尾巴骨更是传来一阵钻心的仿佛要裂开的剧痛,疼得他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谁让你靠过来的!你个变态!色狼!流氓!”田小娟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她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成一个蚕蛹,只露出一双喷火的眼睛,指着地上那个还在痛苦呻吟的梁赟气急败坏地怒吼道。“西八!我要宰了你个狗崽种!”
梁赟疼得龇牙咧嘴,心里那叫一个窦娥吃黄连——苦冤苦冤的。
“大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他趴在地上,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有气无力地反驳道,“明明是你自己像个八爪鱼一样缠过来的好吗!我才是受害者!我才是被骚扰的那个!再说了,不是你抱着我的吗!我动都没敢动一下!”
他痛的直哈气,“明明是你自己靠过来的!自己定下的规矩自己不遵守,你是小胡子吧!”
“我……我怎么知道!”田小娟的脸瞬间红得像个熟透了的番茄,气势也弱了三分,但嘴上却依旧不肯认输,强行狡辩道,“我睡觉一直都很老实的!都怪你!肯定是你晚上偷偷对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才会滚过来的!还有小胡子是谁!偷偷骂我是吧!”
梁赟被她这堪称“强盗”和“无赖”的神逻辑给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到天花板上。
他觉得跟这个女人讲道理,简直比试图跟一只哈士奇解释它真的不能和猫生孩子还要困难。
他懒得跟田小娟解释小胡子是什么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自己快要摔成八瓣的屁股,一脸的生无可恋,感觉自己的人生充满了灰暗。
看着他那副龇牙咧嘴的痛苦模样,田小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一脚好像是踹得有点太重了,而且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先。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心虚和愧疚。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也或许是为了补偿自己那“误伤友军”的行为,她掀开被子,跳下床,然后气冲冲地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就跑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她提着一大袋热气腾腾的早餐回来了,种类丰富得像是要把整个早餐店都给搬空一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她将早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然后抱着手臂,扭过头去,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奶凶奶凶的语气说道:“吃!赶紧吃!吃完了还要抓紧回首尔!”
梁赟看着那一大堆早餐,又看了看她那通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耳朵尖,心里的那点怨气和疼痛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拿起紫菜包饭咬了一口。
嗯,真香。
……
吃完这顿充满了补偿和封口意味的早餐后,两人便收拾好东西准备返回首尔。
这场为期三天两夜的,充满了意外和暧昧的“补偿性出逃”,也终于要画上一个不那么完美的句号了。
他们退了房,跟那位和蔼的民宿大妈告了别。
走出民宿大门的时候,釜山的阳光正好。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感觉懒洋洋的,很是舒服。
田小娟因为刚刚的“踹人事件”,还有些心虚,一路上都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没有说话。
梁赟看着她那副可爱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备用的口罩,递到她的面前,像哄小孩一样提醒道:“小娟啊,把口罩戴上,准备出发了。”
“啊?...哦。”田小娟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抬起头准备接过口罩。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带着惊喜和不确定的,如同黄鹂鸟一般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不远处传了过来。
“全...全全全昭妍?”
两人同时一愣,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硬地回过头去。
只见民宿的院子里,一个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女孩,正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女孩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口袋里的手机似乎还在播放着(G)I-dLE的《Senorita》。
女孩儿似乎是民宿大妈的女儿。
因为梁赟刚刚那一句下意识的,充满了宠溺味道的“小娟”,让她瞬间将眼前这个虽然戴着帽子和墨镜,但身形和气质都无比熟悉的女人和手机里的那个光芒万丈的舞台女王联系到了一起。
田小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血色尽失。
梁赟的心里,也“咯噔”一下,暗叫一声“不好”。
坏了菜了。
还没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那个女孩在经过了短暂的大脑飞速运转的确认之后,终于爆发了。
“啊——!!!全昭妍!是活着的全昭妍!!!!”
一声足以掀翻屋顶,让方圆十里内的狗都为之狂吠的充满了狂热和激动的尖叫,响彻了整个宁静的小巷。
这声尖叫,就像一个信号,一个灾难来临的信号。
田小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了一大跳,她那根名为“偶像自觉”和“表情管理”的弦,瞬间绷断了。她几乎是本能地,也跟着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又惊恐的,充满了花容失色的尖叫。
“啊!”
两声尖叫此起彼伏,交相辉映,形成了一首充满了惊悚和绝望的二重奏。
梁赟看着眼前这堪称“灾难片现场”的一幕,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色,耳边甚至响起了悲壮的bGm。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立刻,马上,钻进去,从此与世隔绝。
完了,全他妈完了,这回真的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