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昭云殿庞大的飞行法宝“冰陨梭”撕裂云层,朝着西方天际那隐隐传来空间波动与磅礴生机之感的“坠星原”疾驰而去。
梭内空间广阔,却气氛凝肃。
若离独坐于主位闭目养神,周身寒意自成领域,无人敢近。
容澈摩拳擦掌,时不时检查一下自己那些威力惊人却略显花哨的法宝,眼神灼灼地盯着前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大杀四方为殿下夺鼎的场景。
玉清珩正与几位随行的清虚宗及诛邪盟修士低声交代注意事项,语气温和却条理清晰,将后勤与调度安排得井井有条。
澹台明澈面前悬浮着一面光华流转的阵盘,他指尖飞快点动,推演着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对应的阵法变化,神情专注,偶尔蹙眉深思。
无夜怀抱古剑,立于舷窗旁,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河大地,感知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混乱中夹杂着生机的异常能量波动。
他的气息沉静如深渊,却蕴藏着随时可出鞘裂天的锋芒。
苏砚静默地站在最角落的阴影里,低眉顺目,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
他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勾勒出略显单薄却蕴含着新生的柔韧力量的身形。
他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若非刻意感知,几乎会忽略他的存在。
只有偶尔抬起眼睫,飞快地掠过主位那道身影时,那眼底深处翻涌的、近乎痛苦的炽热痴迷,才会泄露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体内的力量在雀跃,因靠近她而雀跃,也因即将能为她所用而兴奋颤抖。
冰陨梭速度极快,不过半日,前方景象骤然一变。
不再是青山绿水,而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焦黑与暗红交织的荒芜平原。
大地之上沟壑纵横,布满了巨大的陨坑与断裂的山脉骨架,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煞之气与各种混乱狂暴的能量残余。
破碎的兵器、巨大的枯骨半掩在泥土中,无声诉说着上古之战的惨烈。
这里便是坠星原,上古战场遗址。
而此刻,在这片死寂与毁灭的平原深处,一股截然不同的、温和而磅礴的生机之力正如同心脏般搏动着,吸引着四面八方而来的贪婪目光。
冰陨梭减缓速度,降低了高度。
越往深处,空气中的能量乱流越发狂暴,甚至不时有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般凭空出现又消失,危险至极。
“不能再前进了。”澹台明澈凝声道。
“前方的空间结构极其不稳定,大型飞行法宝容易引发空间风暴。”
若离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看向那片生机最浓郁、同时也是能量最混乱的核心区域。
“在此布阵。”她下令。
冰陨梭在一片相对完整的巨大黑色平台上降落。
众人鱼贯而出。
脚踩在焦黑的土地上,一股苍凉、死寂、却又暗藏疯狂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磅礴的生机与这浓郁的死亡气息交织,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环境。
澹台明澈立刻行动起来,带领着云梦泽的阵法师们开始勘测地脉,布置阵基。
一枚枚散发着玄奥光芒的阵旗被他精准地打入特定方位,开始勾勒出一个庞大而复杂的阵法轮廓——九转归元阵。
无夜身形一闪,已出现在平台边缘的一块巨大断碑上,古剑虽未出鞘,但那凌厉的剑意已弥漫开来,将一些被生机吸引而来的、扭曲的煞灵与魔物无声地绞碎在数百丈之外。
玉清珩指挥着随行修士建立临时营地,设置防护结界,并开始救治几位刚才穿越乱流时不小心被空间裂缝擦伤的修士。
容澈跃跃欲试,周身已有赤金色的火焰缭绕,警惕地守护在若离附近,像一头护主的大型犬。
苏砚则安静地站在若离身后三步远的位置,微微垂着头,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侍从。
但他那经过清渊精血淬炼的灵觉已然展开,如同最精密的罗盘,细细地感知着从核心区域扩散出的、那如同潮汐般起伏的万物母气波动。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殿下。”他低声开口,声音恭敬而平稳。
“母气潮汐的波动频率正在加快,峰值能量在不断提升,但……其中夹杂着数道异常紊乱的煞气脉冲,似是地底沉积的战场怨气被母气激发,恐对鼎身稳定或取鼎过程产生干扰。”
他的感知极其敏锐,甚至超过了澹台明澈的阵盘探测。
若离目光微闪,看了他一眼。
这件“工具”的性能,确实提升显着,超出了预期。
“标注脉冲来源与强度变化。”她淡淡吩咐。
“是。”苏砚应道,指尖凝聚起一丝极淡的冰蓝色灵力,在空中快速点划,勾勒出一幅无形的能量流向图,将那几道隐晦的煞气脉冲清晰地标注出来。
澹台明澈见状,立刻调整了部分阵旗的方位,分出部分阵法之力预先压制那些脉冲点。
玉清珩也吩咐下去,让众人避开那些能量异常的区域。
时间一点点过去。
核心区域的生机越来越浓郁,天空甚至开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暖融融的霞光,与下方焦黑的土地形成鲜明对比。
四面八方,隐约可以感觉到不少强大的气息正在逼近,但都被此地的阵仗以及无夜那若有若无的恐怖剑意所慑,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
轰隆!!!
一声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的闷响传来!
整个坠星原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核心区域,一道直径足有千丈的、混合着混沌气流与璀璨霞光的巨大光柱冲天而起!
无法形容的磅礴生机如同海啸般向着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万物母气鼎,即将现世!
“阵法起!”澹台明澈大喝一声,全力催动九转归元阵!
巨大的光幕升起,试图将那狂暴的生机潮汐和混乱能量约束在一定范围内,稳固住那片摇摇欲坠的空间。
然而,那光柱的力量远超想象!阵法光幕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是现在!”容澈大吼一声,不用若离吩咐,已然化身一道火光冲向光柱边缘,赤金色的烈焰怒卷而出,将一些被母气吸引而来、试图钻入光柱的污秽邪灵烧成灰烬!
无夜的古剑终于出鞘!
剑鸣清越,响彻天地!
一道仿佛能劈开混沌的千丈剑罡横扫而出,将数头从虚空裂缝中钻出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古战场怨念集合体拦腰斩断!
玉清珩指挥修士们稳住阵脚,一道道净化与守护的法术光芒亮起,对抗着母气潮汐中夹杂的精神冲击与能量乱流。
场面瞬间变得极度混乱与危险!
若离立于原地,素白衣裙在狂暴的能量风中猎猎作响,她却稳如磐石。
冰蓝色的眼眸冷静地注视着那冲天的光柱核心,在那里,一尊古朴、残缺、却散发着天地初开般浩瀚生机的大鼎虚影正在缓缓凝聚!
就是此刻!
她正要出手。
“殿下!左翼三百丈,地煞脉冲爆发!强度超预期三倍!直冲鼎耳方位!”苏砚急促却清晰的声音猛地在她身后响起!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漆黑如墨、凝聚了万载怨毒的煞气洪流如同蛰伏的毒蛇,猛地从地底喷涌而出,精准地轰向那刚刚凝聚的鼎耳虚影!
若是被击中,不仅可能影响母气鼎的稳定,甚至可能将其污染!
澹台明澈的阵法大部分力量都在对抗正面的母气潮汐,根本来不及回防!
无夜和容澈也被强大的敌人缠住!
眼看那煞气洪流就要击中——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是苏砚!
他将自身速度提升到极致,体内那经过蜕变的先天净水体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在身前形成一道旋转的、深邃的冰蓝色水幕!
水幕之中,竟隐隐有一丝清渊花的神秘道韵流转!
轰!!!
漆黑的煞气洪流狠狠撞在冰蓝水幕之上!
苏砚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鲜血从他口中、鼻中、耳中溢出!
他那刚刚重塑的经脉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但他死死咬着牙,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燃烧着疯狂的执念,竟一步未退!
“殿下——!”他嘶声喊道,不是为了求救,而是提醒——他挡住了!机会!
若离冰蓝色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她没有任何迟疑,趁着苏砚以重伤为代价争取来的这瞬息时机,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太阴寒芒,精准无比地射入光柱核心,缠绕向那尊万物母气鼎!
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随意地一挥袖袍。
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力量卷住了浑身是血、灵力几乎溃散的苏砚,将他轻飘飘地抛回了后方玉清珩的方向。
“看好他。”
清冷的声音不带情绪,却清晰地传入玉清珩耳中。
玉清珩连忙接住昏迷过去的苏砚,立刻将精纯的灵力输入其体内稳住伤势,看着怀中人惨烈至极的模样,再看向前方那抹正在收取神鼎的素白身影,心情复杂难言。
苏砚再次成功了。 他以最惨烈的方式,证明了自己“有用”。
而殿下,也再次“用完即弃”,却又……留了他一命。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光柱中心。
万物母气鼎的争夺,到了最关键时刻。
而苏砚,如同一个被鲜血浸透的、用完的筹码,安静地躺在角落里,唯有微弱的呼吸证明着他顽强的存在,以及那份永不熄灭的、卑微痴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