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竹小筑静修数日，彻底稳固了修为，并将秘境所得初步消化后，若离感觉到听竹小筑外围的阵法传来一丝熟悉的波动。
是玉清珩。
她起身，推开静室的门。
院中，玉清珩已静立等候，依旧是那袭月白道袍，气质温润。
他手中提着一只精致的食盒，散发着淡淡的灵谷与药膳的清香。
“听闻你已出关，便带了些清粥小菜过来。”玉清珩将食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声音温和，“秘境崩解，外界如今颇不平静，你暂且留在宗内，更为稳妥。”
若离微微颔首，走到石桌旁坐下。
她确实需要了解外界的情况。
玉清珩为她盛了一碗灵气盎然的碧梗灵米粥，动作自然流畅。
他坐在对面，看着她，眸光清澈。
“秘境崩塌，各宗门皆损失不小。”玉清珩缓缓开口，讲述着外界的情形，“天剑阁折了两位元婴长老，数十内门弟子；我宗亦有伤亡，所幸核心弟子大多无恙。璇玑阁凭借阵法之利，损失最轻。如今流云仙城区域，气氛凝重，各方都在舔舐伤口，整顿势力。”
他顿了顿，看向若离：“至于秘境中那所谓的‘清扫者’与异种气息，各宗高层讳莫如深，并未对外宣扬，恐引起恐慌。但私下里，都在加紧探查，试图弄清其来历。”
若离安静地听着，小口啜饮着灵粥。
粥水温热，落入腹中，带来淡淡的暖意。
对于各宗门的损失，她并无太多感触，弱肉强食，本是修真界常态。
她更关心的是那背后的势力。
“他们，所图非小。”若离放下粥碗，淡淡开口。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玉清珩谈及秘境深处的事情。
玉清珩神色一肃，点了点头：“不错。那‘同化’二字，令人心悸。观其手段，冰冷无情，视众生为草芥，绝非善类。星陨阁上古之殇，恐与之脱不了干系。”他看向若离，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阿离，你身怀……重宝，又被其点名，日后还需万分小心。”
他依旧没有点明月凝簪与时间晶体的名字，给予了充分的尊重。
“我自有分寸。”若离语气平静。风险她自然知晓，但有些路，不得不走。
玉清珩看着她清冷的侧颜，知道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多劝，转而道：“宗门藏书阁中，有一些关于上古秘闻、异界传说的孤本残卷，虽大多语焉不详，但或可提供些许线索。你若感兴趣，我可为你开启权限。”
藏书阁？
若离心中微动。
这或许是一个了解星陨阁和那“同化”背后势力的途径。
“有劳。”她应道。
“举手之劳。”玉清珩微微一笑，如春风拂过湖面，“待你用完膳，我便带你去。”
用过早膳，玉清珩便领着若离前往清虚宗的藏书阁。
藏书阁位于主峰后山，是一座九层高的古朴塔楼，飞檐斗拱，灵气萦绕，有专门的阵法守护与长老看守。
见到玉清珩亲自前来，值守长老恭敬行礼，便开启了禁制，放二人入内。
“第七层以上，收藏的便是各类秘闻杂记、上古残卷，你可随意翻阅。”玉清珩将一枚通行玉符交给若离，“我需去处理一些宗门事务，你若有事，可凭此符传讯于我。”
他将若离送至第七层入口，便转身离去，给予她绝对的私人空间。
若离踏入第七层。
这里空间广阔，书架林立，却并无多少弟子在此。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与淡淡檀香混合的气息。
神识扫过，一本本书籍的内容便如同流水般映入“眼”帘。
她首先寻找与星陨阁相关的记载。
然而，正如玉清珩所言，相关的记录极少，且大多残缺不全，只提及星陨阁曾是上古时期一个极其强大而神秘的组织，观测星辰，推演天机，其覆灭原因成谜，有说是内乱，有说是天罚，众说纷纭。
关于“同化”、“清扫者”之类的字眼，更是毫无踪迹。
她并不气馁，开始浏览其他关于异界、域外、乃至一些描述世界之外虚无空间的荒诞传说。
这些记载大多被视为无稽之谈，被束之高阁。
时间在翻阅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本名为《太虚游梦录》的残破皮卷中，看到了一段极其隐晦的描述：
“……余神游太虚，见壁障之外，有冰冷光泽，如镜如璃，无悲无喜，无生无灭，其势煌煌，侵吞万界，所过之处，万物归寂，法则同源，谓之曰‘归墟’……”
冰冷光泽，侵吞万界，万物归寂，法则同源……这些描述，与那“清扫者”及其背后势力给人的感觉，隐隐有几分相似！
“归墟”？难道这就是那股势力的名称？或者是对那种“同化”现象的称呼？
若离默默记下这个线索。
虽然依旧模糊，但总算有了一丝方向。
她又翻阅了许久，直到神识感到些许疲惫，才停了下来。
收获有限，但并非全无。
离开藏书阁时，夕阳已然西斜。
玉清珩竟等在阁外，见她出来，迎了上来。
“可有所获？”他温声问道。
“略有。”若离将《太虚游梦录》中关于“归墟”的记载，以神念传予玉清珩。
玉清珩接收后，沉吟片刻，眉头微蹙：“‘归墟’……此名在一些最古老的典籍中偶有提及，通常与世界终结、万物归宿相关联，被视为虚无的终点。若那异种势力果真与此有关，其威胁，恐怕远超我等想象。”
他的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兵来将挡。”若离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那份平静之下，是历经磨难后淬炼出的坚韧。
玉清珩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赞赏。
他认识的阿离，似乎总是在绝境中，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冷静与力量。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不再多言，与若离并肩，踏着夕阳的余晖，向着清心峰走去。
两人身影在长长的石阶上拉出淡淡的影子，一者温润如玉，一者清冷如雪，气质迥异，却又奇异地和谐。
将若离送回听竹小筑，玉清珩并未久留，只是临走前，又留下几瓶有助于修炼的丹药，并再次叮嘱她安心修养。
若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受着手中丹药传来的温润灵力，以及脑海中那关于“归墟”的线索，覆眼下的眸光微微闪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转身，走入静室，再次握住了那枚星辰晶体。
提升实力，是应对一切危机的根本。
夜色深沉，清虚宗内万籁俱寂，唯有山风拂过竹海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越鹤鸣。
若离在静室中打坐调息，引导着星辰晶体中那精纯的力量滋养金丹，压制“缠魂丝”。
许是白日里在藏书阁耗费了过多心神，又或许是那“归墟”二字带来的无形压力，她心绪略有一丝不宁，灵力运转间竟出了些许岔子，虽无大碍，却让她感到一阵烦闷。
她索性结束修炼，起身走出静室，想在院中透透气，平复心绪。
月色如水，洒满庭院，将竹影勾勒得斑驳陆离。
她信步而行，不知不觉间，竟走出了听竹小筑的范围，沿着一条被月光照得发白的小径，向着后山更深处的竹林走去。
清虚宗占地极广，后山更是禁制重重，灵气氤氲之处众多。
若离凭着感知前行。
越往深处，空气中的水灵之气越发浓郁，甚至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穿过一片茂密的紫竹林，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被竹林环抱的天然温泉！温泉面积不大，水汽蒸腾，氤氲如雾，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息与竹叶的清香。
而令若离脚步顿住的，是温泉之中，那道背对着她的身影。
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那人裸露的脊背之上。
肩宽腰窄，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湿漉漉的墨色长发随意披散，几缕黏在修长的脖颈和紧实的肩胛骨上。
水珠沿着那饱满却不显臃肿的肌肉纹理缓缓滑落，划过脊柱中央那道性感的凹陷，没入水下隐约可见的劲瘦腰身。
他似乎刚刚结束修炼，或是处理完宗门事务，正在借此温泉涤荡疲惫。周身放松，并未刻意收敛气息，那属于化神修士的、温和却磅礴的灵压如同水波般缓缓荡漾开来，与这温泉的水汽、竹林的清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是玉清珩。
若离覆眼的绫带，让她无法看到那具体的身形，但她的感知，却比肉眼更加清晰地“勾勒”出了那具充满了力量与美感的躯体，以及那毫无防备的、放松的状态。
她并非有意窥视，此刻应当悄然退去。
然而，就在她心念微动，准备转身的刹那——
温泉中的玉清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
他没有立刻转身，也没有惊慌失措地遮掩，只是那原本放松的脊背线条，似乎悄然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自然的状态。
他缓缓侧过头，露出了小半张被水汽浸润的侧脸，月光在他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唇线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阿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温泉浸泡后的慵懒沙哑，比平日更加低沉磁性，在这静谧的夜色中，仿佛带着钩子，“……你怎么来了？”
他的语气中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只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羽毛轻轻搔过心尖的微妙意味。
若离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她能感觉到，玉清珩那温和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更加直接的探究。
水声轻响。
玉清珩缓缓转过了身。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些许细节，但那份冲击力却并未减少。
水流恰好漫过他紧实的腰腹，勾勒出清晰的人鱼线，向下隐没在波光粼粼的水中。
胸膛不算过分贲张，却肌理分明，蕴含着沉稳的力量。
水珠顺着他线条优美的胸肌、腹肌缓缓滚落。
他以一种极其自然、甚至带着些许无辜的姿态站在那里，任由月光和水汽将他笼罩。
但那具身体本身，以及他此刻那褪去了平日温润外壳、略显慵懒随性的神态，便构成了一种无声的、强烈的吸引力。
他看着岸上那道清冷如月、覆眼独立的白色身影，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放得更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夜色：
“可是……睡不着？”
这话问得寻常，配合着此情此景，却莫名染上了几分暧昧的色彩。
若离能感觉到自己平静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她并非不谙世事，玉清珩此刻那若有若无的、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气息，她清晰地感知到了。
那是一种……克制着的，试探性的，近乎勾引的姿态。
她沉默着，覆眼的绫带让她完美的隐藏了所有情绪。
良久，就在玉清珩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淡漠离开时，她却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平时的疏离：
“误入此地，打扰仙君雅兴。”
说完，她反而像是被什么吸引一般，微微偏了偏头，那覆眼的绫带仿佛“凝视”着水中的玉清珩。
玉清珩呼吸几不可查地一滞。
他清晰地看到，那素来平静无波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一个极其浅淡的、转瞬即逝的弧度？
是错觉吗？
他心中那股原本只是试探的、微妙的情愫，骤然炽热了几分。
他向前微微倾身，水波随着他的动作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蛊惑：
“夜色尚好，泉水……亦能安神。阿离若不觉冒昧，不妨……”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月光，温泉，竹林，美人，以及那悄然流淌的、暧昧不明的情愫。
一切仿佛都恰到好处。
若离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那无形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水汽，直视他眼底那抹不再完全清澈的波澜。
就在玉清珩以为她会拒绝，或者……会有更进一步的反应时——
她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干脆利落地转过身，雪色的长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步履平稳地沿着来路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停顿与那极淡的笑意，都只是玉清珩的幻觉。
玉清珩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竹林深处的背影，温热的泉水似乎也驱不散心头骤然升起的一丝空落感。
他低头，看了看水中自己清晰的倒影，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并未熄灭的灼热，以及更深沉的、势在必得的温柔。
阿离……
你究竟，是真正的心如止水，还是……在等待着什么？
夜色，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有温泉依旧氤氲着雾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