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界,濒临崩毁。
帝汐瑶与疯王的气息如同两座喷发的魔山,镇压着残存的生机。
清渊花凋零的余烬尚未散尽,绝望如同瘟疫蔓延在每一个幸存的花灵心头。
临澈的攻势被帝汐瑶以暴涨的力量强行遏制,无夜的剑再利,也难斩断那近乎实质的血光壁垒;苏云卿的青木生机在疯王的死寂领域前迅速枯萎;澹台明澈的阵法寸寸碎裂;季淮之的苍生愿力被更庞大的毁灭意志冲垮。
万籁,似乎即将迎来最终的寂灭。
就在帝汐瑶那声“出来受死”回荡在破碎山河之间,疯王的血爪即将撕裂最后一道守护屏障的刹那——
“嗡——”
源自世界本源的三声清鸣,如同穿越了万古时空,骤然响起!
一道是极致的杀伐,漆黑如永夜,来自若离覆眼的素白绫带——降灾!
一道是极致的考验,绯红如心血,来自冥冥虚空——碎心!
一道是极致的守护,莹白如月华,来自若离发间——月凝簪!
三大上古神器,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能量的封锁,同时爆发出贯穿天地的光芒!
它们在若离身周构建了一个玄奥无比的三角符文。
光芒一闪,听竹小筑内那静坐的素白身影,已从原地消失。
下一刻,花界核心战场上空,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若离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衣,雪发垂落,只是覆眼的绫带不知何时已然滑落,露出了那双……淡漠依旧,却仿佛蕴含着无尽星河流转的鎏金色眼眸。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帝汐瑶脸上那残忍的笑意,疯王探出的、萦绕着血光的利爪,临澈眼中未散的焦急,无夜斩出的、凝固在半空的剑罡,苏云卿指尖枯萎的青藤,澹台明澈破碎的阵纹,季淮之悲悯的泪滴,所有飞溅的血珠,崩塌的山石,溃散的能量……一切的一切,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定格成了一幅宏大而惨烈的浮雕。
唯有她,若离,悬浮于这静止的画卷中央,衣袂与发丝在绝对静止中,无风自动。
她微微蹙眉,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周身凝固的景象感到一丝不解。
就在这时,那柄通体绯红、形制古朴的神器碎心,缓缓飞至她的面前。器灵并未显化,但一个古老而威严的声音,直接响彻在她的识海,也回荡在这片被静止的时空之中:
“苍生苦,苍生危难,可见否?”
“你可知,你是花帝,受六界敬仰,承万灵供奉?”
“花界千千万万死去之人,皆是你之子民。他们的血,染红了你的疆域;他们的魂,在向你哀泣。”
“此刻,可愿救世?”
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直指本心的力量,拷问着她的灵魂。
若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画面——玉清珩染血的身影,妖千尘破碎的龙角与黯淡的花印,芷清消散前绝望的眼神,无数修士前赴后继的湮灭,还有眼前这定格的血腥与毁灭——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那颗素来平静无波的心。
痛苦,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情绪,刺穿了她惯有的冷漠。
她做事,向来只论随心。
可“花帝”二字,如同无形的枷锁,将责任与重量,狠狠压在她的肩头。
她闭上眼,复又睁开,鎏金色的眼眸中挣扎与漠然交织,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深海。
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在这静止的时空中清晰地传出:
“不愿。”
二字落下,带着她一贯的、近乎残酷的坦诚。“我行事,只凭本心。”
碎心沉默了片刻,并未如上次考核般降下惩罚,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绯红的光芒流转,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虚空之中,涟漪再起。
一道绝美妖娆的虚影,缓缓凝聚。
与上次考核时相比,这道虚影更加凝实,容颜模糊在光影中,看不真切,却无一处不散发着惊心动魄的、超越了性别与物种界限的美。
那是一种慵懒入骨的妩媚,一种睥睨众生的妖娆,周身流淌着古老而强大的神性光辉,令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沉沦。
她看着若离,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星河与毁灭的眸子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愿与不愿,无人能强迫你。”虚影的声音空灵而缥缈,却带着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
她轻轻抬手,指尖隔着虚空,点向若离的额间。
没有触及实体,但若离却感觉额间一凉,仿佛有什么禁锢被悄然打开。
与此同时,远在不知名空间沉睡的缡,身上那属于若离的、被自我封印的浩瀚灵力,如同决堤的星河,跨越时空的阻隔,疯狂涌入若离体内!
若离周身的气息开始以恐怖的速度攀升!
金丹后期、元婴、化神……势如破竹,迅速突破了修为桎梏,毫无瓶颈!是一种本质的回归,一种权柄的复苏!
虚影的身影飘然而至,在若离因力量冲击而微微仰首时,她俯下身,一个冰凉而轻柔的吻,落在了若离的额间。
那一吻,更像是一种仪式,一个印记,一道传承的开启。
“现在,”虚影退开少许,凝视着若离那双因力量回归而愈发深邃的鎏金色眼眸,声音带着亘古的悠远,“你可知道,你是谁?”
庞大的记忆洪流,伴随着那回归的力量,轰然冲垮了失忆的堤坝!
一切的一切,清晰如昨。
她缓缓抬起眼眸,那双鎏金色的瞳孔中,曾经的淡漠依旧,却沉淀了万载的风霜与属于至高存在的威严。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知道了。”
她看向那绝美妖娆的虚影,问出了埋藏心底的疑惑:“你,又是谁?”
虚影笑了,那笑容倾国倾城,带着看透一切的慵懒与一丝淡淡的寂寥。
“我?”她红唇轻启,吐露出石破天惊的话语,“我就是你,你,便是我。”
若离瞳孔微缩。
虚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空灵而遥远,仿佛在叙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我名为,忘忧。是这天地未开、法则未定之时,便已存在的……最初之灵。可以说,这方世界,皆源于我之念想。”
她抬手,指尖流转着创造与毁灭的气息。“我拥有无尽的生命,无上的力量,超越了此界一切认知的极限。可我,渴望触摸那真正的、永恒的‘神’之境界。可惜,我始终无法迈出那最后一步……。”
忘忧的目光落在若离身上,带着一种造物主审视作品的复杂情感。“我的心,自始至终,都是冷的。所以在创造你时,我赋予了你与我相似的性子,清冷,疏离,万物不萦于心。你我是同源,注定不同。我给了你生命,给了你花界圣女至高无上的尊荣,给了你神月居积累万年的、足以让你一步登天的通天修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能代替我,走上那条我无法走通的成神之路。”
“你果然,未曾让我失望。”
忘忧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欣慰,随即又被更深的寂寥覆盖,“即便拥有了我赋予的一切,你依旧孤独,你的心,也曾如我一般冰冷。后来,我试图给你一颗‘心’,却发现……呵,有没有心,或许本就一样。情感的牵绊,于你我这般存在,究竟是阶梯,还是枷锁?”
她的目光扫过下方静止的、惨烈的战场,最终回到若离身上。“直到此刻,我看到了。守护花界的责任,子民濒死的哀鸣,那些与你产生交集的生灵……它们似乎在你那冰冷的心湖中,投下了不一样的石子。你的神劫,很成功。”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若离周身的气息发生了质的蜕变!
那是一种凌驾于法则之上,超脱于权柄之外的玄奥境界!浩瀚、威严、慈悲、冷漠……种种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完美统一。
她的容颜未变,依旧是那颠倒众生的绝色,但雪色的长发与鎏金的眼眸,却在神光流转间,化为了她最初、最本真的模样——如瀑的淡蓝色长发,与如同最纯净冰川核心的浅蓝色眼眸。
神明之境,成。
忘忧的虚影开始变得透明,她看着已成神明的若离,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却又带着无尽孤寂的绝美笑容。
“现在,你我该合一了。从此,你便是完整的你,亦是……曾经的我。”
话音袅袅散去,忘忧的虚影化作点点璀璨的光粒,如同归巢的萤火,温柔地、彻底地融入了若离体内。
若离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浅蓝色的长发无风自动,眼眸闭合。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浅蓝色的瞳孔中,已包含了万古的沧桑、造物的奥秘,以及……一丝属于“忘忧”的、看透一切的慵懒与寂寥。
她俯瞰着下方静止的、濒临毁灭的花界,与那两个散发着滔天罪恶气息的源头。
神性,在她周身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