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迁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方舟”如同一个被巨浪抛上岸边的贝壳,静静地悬浮在绝对的死寂之中。舷窗外,是前所未见的星空图景——没有熟悉的星座连线,没有斑斓的星云,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缓慢旋转的暗物质云,如同宇宙背景上一块巨大的、吸收一切光与希望的暗色天鹅绒。更遥远的地方,几颗恒星散发着冰冷、苍白的光芒,不像熟悉的太阳那般充满活力,更像是悬挂在墓园中的孤灯。
主控大厅内,灯光忽明忽暗,受损的系统正在艰难地自我修复和重启。零的核心处理器全功率运转,试图捕捉任何可能用于定位的信号,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空白噪音。
“无法连接任何已知导航信标。背景辐射频谱与数据库记录无一匹配。初步结论:我们已远离‘守望者’星图覆盖范围,置身于未被记录的未知星域。”零的声音带着一种系统性的冰冷,却也透出一丝近乎人类的凝重。
苏晚晴看着舷窗外那令人心悸的黑暗与苍白,下意识地靠近了林烬一步。在这完全陌生的宇宙角落,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渺小与孤寂感油然而生。
林烬沉默地站在舷窗前,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向四周蔓延。与零依靠仪器探测不同,他通过体内的“归墟奇点”,感受着这片星域的“规则底色”。
这里很……“空”。不是物质意义上的空旷,而是规则层面的“稀薄”与“陈旧”。物理常数虽然稳定,却给人一种僵化、缺乏活力的感觉,仿佛这片星域的能量循环早已迟滞,走到了衰变的末期。宇宙背景辐射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老”气息。
灵魂深处那枚秩序烙印,在此地也变得极其微弱,如同信号不良的收音机,只能接收到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微弱波动。超远距离的跃迁,似乎暂时极大地削弱了它与“归一”本体的联系,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这种规则的“稀薄”与“陈旧”,也带来了新的问题。“方舟”试图从真空中汲取弥散能量进行补充的效率变得极低,修复工作几乎陷入停滞。
“能源采集效率不足标准的百分之三。按照当前消耗速率,仅能维持最低限度生命支持系统运转约三百标准时。”零给出了严峻的评估。
十二天左右。他们必须在能源耗尽前,找到新的出路。
“优先修复远程探测和信号接收系统。我们需要知道这片‘死水’里,有没有‘鱼’。”林烬下令道。他的目光投向那片巨大的暗物质云,在那片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黑暗深处,他的“归墟奇点”隐隐感应到一丝极其隐晦的、非自然的能量涟漪。
修复工作争分夺秒地进行着。得益于从岩灵族获得的零素结晶,关键系统的修复速度提升了不少。一天后,增强版的远程传感器终于捕捉到了来自暗物质云方向的确切信号——不是自然辐射,而是一种规律的、低频率的引力波脉冲,如同某种巨大存在的……心跳?
“检测到强引力源,位于暗物质云内部。引力波脉冲周期稳定,源点体积……异常庞大!初步估算,其质量相当于数十个恒星!”零的声音带着震惊。
一个隐藏在暗物质云中的超大质量天体?黑洞?还是……
就在这时,那规律的引力波脉冲,突然……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蛮荒而饥饿的意念,如同苏醒的潮汐,以超越光速的方式,瞬间扫过了整个星域,也扫过了“方舟”!
这股意念并非针对他们,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笼罩性的感知。但仅仅是被其边缘扫过,苏晚晴就感觉灵魂一阵战栗,仿佛被什么史前巨兽无意间瞥了一眼。连零的系统都出现了短暂的数据紊乱。
林烬的瞳孔骤然收缩!在这股意念中,他感受到了一种与“噬骸者”相似、却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吞噬”欲望!但这股欲望的对象,似乎并非简单的物质和能量,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没等他们做出反应,那片巨大的暗物质云,突然如同沸腾般剧烈涌动起来!云层的深处,两点庞大如星系般的、暗红色的光芒,缓缓亮起,如同某种沉睡古兽睁开了眼睛!
那股饥饿的意念骤然变得清晰、集中,并且……牢牢地锁定在了“方舟”之上!
不,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了林烬身上,锁定在了他体内的——“归墟奇点”!
对于这头存在于暗物质云中的未知古兽而言,“归墟奇点”那蕴含的、超越秩序与混沌的本源力量,仿佛是宇宙中最诱人的……食粮!
“吼——!!!”
一声并非通过介质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结构、作用于所有物质与能量层面的无声咆哮,席卷而来!
“方舟”周围的空间瞬间变得粘稠如胶,庞大的引力如同无形巨手,要将他们拖向那片黑暗的云层!
“紧急规避!最大推力!”林烬大喝。
“方舟”引擎疯狂咆哮,试图挣脱引力束缚,但在这头仅仅苏醒就引动整片星域规则的古老存在面前,他们的挣扎显得如此无力。舰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正被一点点拖向那两点越来越近的、充满贪婪与饥饿的暗红巨眼!
林烬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没想到,刚刚脱离“同调者”的追杀,就落入了另一头更加恐怖、目标直指他力量本源的古老存在的猎场!
在这片陌生的、规则稀薄的星域,面对这头以本源力量为食的饥饿古兽,他们该如何逃生?或者说,还有机会逃生吗?
归墟奇点在他体内微微震颤,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面对同等级别“掠食者”时的本能反应。
危机,以另一种更加直接、更加野蛮的方式,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