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险险地隐没于一片由无数破碎几何线条构成的维度阴影中，如同受惊的游鱼钻入珊瑚礁的缝隙。身后，那复仇执念聚合体发出的、饱含怨恨与饥渴的无形咆哮，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周围的碎片簌簌作响，连接光带明灭不定。
舰桥内，惊魂未定。苏晚晴脸色苍白，刚才那直面疯狂执念的冲击，让她的精神海如同被冰锥刺穿，净化之力几乎枯竭。零的系统仍在高速运转，分析着刚才记录下的数据，试图找出应对这种特殊存在的方法。
林烬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微微喘息。强行引导规则奇点本源作为诱饵，对他同样是巨大的负担，那新生的奇点光芒又黯淡了一分。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刚才逃离的方向，脑海中回荡着那聚合体核心处传来的、混乱却信息量巨大的执念碎片。
“苍白的巨轮”、“归途断绝”、“以残存之火燃尽逆命之途”……还有那对同源却又异质力量的剧烈反应。
“零，调取刚才记录的执念波动频谱，重点分析其核心意志的构成和那些信息碎片。”林烬沉声道，“我们需要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以及……它知道的关于‘归一’的信息。”
“正在分析……目标执念聚合体结构极度复杂，由至少七百四十三种不同的、高度负面的文明毁灭残留意志纠缠构成。其核心驱动为‘复仇’，复仇对象指向性明确——具有‘绝对秩序’、‘吞噬演化’、‘苍白’特征的未知存在，匹配度99.7%与‘归一’描述相符。”
零将分析结果投射出来，那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暗红色丝线构成的复杂网络，中心是一个极其凝实、不断发出复仇嘶吼的意志核。
“从信息碎片中剥离出部分可识别文明标识……匹配数据库……确认属于已记录灭绝文明——‘星灵共鸣者’。该文明以精神网络和灵能科技着称，毁灭于约十二万七千标准年前，毁灭原因……数据库记载为‘未知宇宙灾害’。”
星灵共鸣者……一个早已被时间遗忘的名字，其残骸与怨念，却在这维度夹缝中凝聚成了如此恐怖的怪物。
“它在吸收其他碎片……”苏晚晴回想起那光团吞噬周围能量的景象，心有余悸，“它想通过这种方式……变得更强？为了复仇？”
“逻辑成立。”零确认道，“执念聚合体通过吸收维度回廊中其他世界残骸的能量与规则碎片，壮大自身，其最终目的，极可能是为了积累足够的力量，向‘归一’发起复仇冲击。尽管……这希望渺茫得近乎于无。”
一个由无数亡魂执念驱动的、绝望的复仇工具。林烬默然。这或许就是那些被“归一”毁灭的文明，在彻底湮灭前，留下的最后一声不甘的咆哮，凝聚成的……文明墓碑。
“我们……要摧毁它吗？”苏晚晴问道，语气复杂。那聚合体充满危险，但其根源，却是无数文明的悲惨终末。
林烬摇了摇头，目光深邃：“摧毁一个墓碑，改变不了历史。而且，它或许……能成为我们的‘路标’。”
“路标？”
“它对‘归一’的气息如此敏感，甚至能分辨出我力量中与‘归一’同源却异质的部分。”林烬解释道，“这意味着，它可能对‘归一’的力量流向、甚至其‘归一路径’在此地维度夹缝中的‘投影’或‘渗透’，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
他想起了守门人提到的，“归一”的秩序力场覆盖范围极广，这片维度回廊恐怕也难以完全置身事外。那些苍白的规则符文，可能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侵蚀至此。
“我们可以……利用它对‘归一’的仇恨和感知力。”林烬眼中闪过一丝计算的光芒，“不必与它正面冲突，而是远远跟随，观察它的动向。它追逐‘归一’力量痕迹的本能，或许能带领我们，找到离开这片回廊，或者通往‘归一’力量相对薄弱区域的路径。”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计划。如同在猛虎身边徘徊，窃取它的猎物信息。一旦被那疯狂的聚合体发现他们的意图，必将迎来不死不休的追杀。
但目前看来，这似乎是他们在迷宫中，能找到的唯一一个可能指向出口的……活体指针。
“零，最大程度隐匿‘方舟’所有能量波动和规则辐射，特别是我的规则奇点气息。我们远远跟着它。”
“明白。启动‘深层静默’协议，所有非必要系统进入休眠状态。”
“方舟”如同进入假死状态，所有的光芒熄灭，引擎停止，仅依靠惯性和对周围引力场的微调，悄无声息地滑出几何阴影，如同宇宙尘埃般，远远缀在那巨大的暗红聚合体后方。
那复仇的聚合体在失去林烬这个“异质”目标后，咆哮渐渐平息，重新恢复了那缓慢而持续的吞噬。它如同一个漫无目的的游荡巨兽，在维度回廊中漂移，所过之处，一些较小的、规则较弱的碎片被其无情地撕扯、吸收，化作它那暗红身躯的一部分，使其散发出的怨念与能量波动愈发磅礴。
林烬等人则屏息凝神，如同最耐心的猎人，记录着它的每一点动向。他们发现，这聚合体并非完全随机移动。它似乎对回廊中某些特定的、规则相对“有序”或者带有微弱“苍白”气息的区域格外敏感，往往会优先前往并长时间徘徊、吞噬。
“它在清除‘归一’在此地留下的痕迹……”苏晚晴低声道，看出了端倪。这复仇，并非盲目的破坏，而是带着一种扭曲的、针对性的清理。
几天（或者说是这片无时间概念的回廊中的一段感知时间）的跟踪后，零突然发出了警示：
“目标聚合体移动速度加快！方向明确！前方检测到大规模规则冲突迹象！能量频谱……包含高强度秩序能量与未知混沌能量！”
有情况！
“方舟”小心翼翼地靠近。只见在前方一片由无数破碎晶体构成的巨大碎片区域附近，那暗红聚合体正与另一股力量激烈交锋！
它的对手，并非实体生物，而是一片如同活物般蠕动、扩张的……苍白菌毯！这片菌毯覆盖了大片的晶体碎片，其上传来的，正是那熟悉的、冰冷绝对的秩序气息！是“归一”的力量渗透！
菌毯不断散发出苍白的规则波纹，试图同化周围的维度碎片，将其纳入秩序的框架。而复仇聚合体则如同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敌，疯狂地冲击着菌毯，暗红的怨念能量与苍白的秩序力场剧烈碰撞、湮灭，在虚空中炸开一团团无声的能量焰火！
这是一场发生在宇宙夹缝角落的、无声而惨烈的战争！一方是“归一”蔓延的秩序触须，一方是文明残骸凝聚的复仇亡魂！
林烬等人隐匿在远处，屏息观察。这场战斗，或许能让他们更直观地了解“归一”渗透的方式，以及……这种执念聚合体的极限。
然而，就在战斗陷入焦灼时，异变再生！
那苍白菌毯的中心，突然亮起了一个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白色光点。光点迅速扩大，化作一个模糊的、由纯粹秩序符文构成的眼状结构！
那“眼睛”缓缓转动，冰冷的目光，先是扫过那疯狂的暗红聚合体，随即……竟然穿透了虚空，精准地落在了隐匿状态的“方舟”之上！
【发现……未授权变量……及……秩序叛逆……】
【执行……清除协议……】**
一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如同宣告，同时响彻在聚合体和林烬等人的意识中！
那复仇聚合体猛地一颤，似乎对这突然出现的、更高级别的秩序意志感到了本能的恐惧与更深的憎恨！
而林烬则心中一沉。
他们被发现了！
不仅被“归一”的秩序触须发现，而且，他们和那复仇聚合体，一同被标记为了……清除目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他们，似乎同时扮演了螳螂与蝉的角色。
危机，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升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