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的嘶吼已不似人声。
那是一种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混合着脏腑碎片与滔天恨意的咆哮。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每一个“死”字,都伴随着一道撕裂空气的凌厉斩击,剑风凄厉,仿佛连空间都要被这纯粹的杀意割裂。
他原本俊美的面容此刻扭曲如恶鬼,双目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周身蒸腾着不祥的、混杂着银、紫、红三色的气焰,那气焰并非温暖的光,而是如同来自九幽深处的业火,灼烧着他自己的生命,也灼烧着视野中的一切。
他的速度、力量、乃至挥剑时带起的魔力波动,都已远超他平日状态的极限,提升了一倍有余!
这种违背常理的暴涨,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疯狂。
野苟那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漠然的脸,此刻也终于皱起了眉头。
他手中那柄看似寻常的长剑,精准而稳定地格挡开林泽一次又一次狂涛怒浪般的攻势。
剑刃交击,爆发出金铁交鸣的刺耳锐响,火星四溅。
每一次碰撞,都有一股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周围本就狼藉的地面再次犁开,碎石粉尘被卷上空中,形成一片混沌的帷幕。
“真是……令人震惊。”野苟在心中默语,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叹。
这不是简单的潜力爆发,而是一种更为本质、更为狂暴的提升。
肌肉纤维在瞬间强化,魔力回路超负荷运转,精神意志被强行凝聚、锐化……这种提升的速度和幅度,简直闻所未闻。
“若能解析他这力量的源泉,将其掌控……无疑又将是一张足以扭转局面的强力底牌。”贪婪的念头如同毒蛇,在他心间盘绕滋长。
他瞅准一个攻击的间隙,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居高临下的平稳,试图穿透林泽疯狂的咆哮。
“小子,听得到吗?交出你力量提升的秘密,我或许可以考虑,饶你这条贱命。”
这话语如同投入沸油的冰水,不仅未能平息,反而激起了更猛烈的反应。
林泽的理智早已被无尽的杀戮意念焚烧殆尽,此刻支配他身体的,是那十年意识空间中千锤百炼而成的战斗本能,以及对眼前之人倾尽五湖四海也无法洗刷的刻骨仇恨。
将自己的底牌交给不死不休的敌人?即便他神智清醒,这也绝无可能!
“去死去死去死!”回应野苟的,是更加密集、更加疯狂的剑影。
林泽手中的伴生剑仿佛化作了活物,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他肢体的延伸,是他怒火的具现。
剑法时而如月光倾泻,无孔不入。
时而如雷霆炸裂,刚猛无俦。时而又如鬼魅潜行,刁钻狠辣。
那绝非寻常剑客所能企及的境界,每一招、每一式都凝聚着千锤百炼的智慧与经验,精准、高效,且充满了致命的预判。
野苟起初还能以绝对的力量压制从容应对,但渐渐地,一股无名火开始在他胸中升腾。
这感觉异常憋闷,就像是一个成年壮汉被一个精通关节技的孩童缠住,明明力量远胜,却总被对方以精妙的角度和技巧化解攻势,甚至偶尔还会被那刁钻的剑锋逼得有些手忙脚乱。
他不得不承认,若非双方在绝对的力量、速度和魔力储备上存在着鸿沟天堑,他绝无可能是眼前这个疯魔少年的对手。
“这剑法……这实战经验……根本不像他这个年纪、这个实力层级该拥有的!”野苟格开一记直奔咽喉而来的突刺,剑刃上传来的诡异震颤让他手腕微微发麻。
“简直像是浸淫此道许多年的大师!”他心中那份因为力量差距而产生的优越感,正在被这精妙绝伦的剑技一点点磨削。
这一切的根源,他自然无从知晓。
那是林泽在意识空间与“梅子”的日夜不休地对练了整整十年所换来的成果。
“我承认,”野苟的声音冷了下来,那丝伪装的平静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真正被撩拨起的怒意,“你让我有些生气了。”
戏耍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向史还在不远处看着,虽然同为阵营伙伴,但彼此间的竞争与提防从未停止。
既然无法轻易让林泽就范,那么,便彻底摧毁吧。
一旁的向史,双手环抱,面无表情。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同样落在林泽身上,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对于这种能短时间内将力量提升至此的“秘密”,他自然同样心动。
只是,既然野苟已明确出手,他也不好直接硬抢。
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在某些时候比一张可靠的底牌更为重要。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蛰伏的阴影,等待着或许会出现的变数,或者……收割的时机。
“给我跪下!”
野苟不再留手,他低喝一声,手中长剑看似平平无奇地向前挥出。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极致的“凝练”。
剑锋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抽干,光线为之扭曲,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林泽周身所有空间。
这一剑,锁定了“存在”本身。
即便林泽的意识已被杀意填满,但那深入骨髓的战斗本能依旧发出了最尖锐的警报。
这是绝对的危险!致命的危险!无法力敌,甚至……无法闪避!
他身形疾晃,试图用精妙步法脱离剑势笼罩,却发现周身如同陷入无形泥沼,每一个动作都变得艰涩无比。
那剑意的锁定如影随形,仿佛无论他逃向何方,最终都会被这一剑斩中。
避无可避!
“吼!”极致的压迫感没有带来恐惧,反而将那疯狂的杀戮意志点燃到了顶点。
林泽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赤红的双眼中最后一丝清明也彻底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敌偕亡的决绝。
他不再做任何闪避的尝试,反而将体内所有残存的力量,连同那燃烧生命换来的银、紫、红三色气焰,毫无保留地灌注到伴生剑中!
依旧是那招“月华斩”,却已是面目全非,脱胎换骨!
原本清冷皎洁的银色月华,此刻被狂暴的紫色主导,那紫色深邃而诡异,蕴含着大量苦痛之源。
其间缠绕着如血般刺目的红,那是林泽自身生命精元与滔天恨意的显化。
原本作为主体的银色光芒,反而被挤压到了边缘,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
这一剑,是意志、生命与毁灭的混合体,是林泽此刻所能发出的,最强、也是最后的一击!
“铿!!!!!”
两剑再次碰撞。
没有清脆的交击声,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巨锤砸在亿万生灵心头的轰鸣!
以双剑接触点为中心,一个混杂着银、紫、红、灰四色光芒的能量球体瞬间膨胀开来,随即猛地爆裂!
轰隆隆!!!
狂暴的冲击波呈环形肆无忌惮地扩散,地面被硬生生刮掉数尺,更远处的残垣断壁如同沙堡般被推平、碾碎。
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逸散的能量乱流如同无数锋利的刀片,切割着范围内的一切。
林泽面目狰狞,七窍之中都渗出了鲜血,但他依旧死死握着剑柄,疯狂地、不计后果地压榨着体内每一分魔力,试图将那柄代表着绝望与力量的长剑推回去。
他周身的三种色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剧烈闪烁、燃烧,那是生命在加速流逝的具现。
然而,差距,终究是绝望的。
仅仅支撑了不到十秒,他体内那澎湃的力量如同退潮般骤然衰减,周身燃烧的气焰瞬间黯淡、熄灭。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在他耳中却如同惊雷。
伴随了他无数战斗,承载着他苦修与记忆的伴生剑,那坚韧无比的剑身,竟从与野苟长剑接触的地方,崩开了一道裂痕。
裂痕迅速蔓延,如同绝望的藤蔓,瞬间布满了整个剑身。
下一刻,伴生剑发出一声哀鸣,从剑柄下方寸许处,齐刷刷地断裂开来!
断剑的碎片,混合着失去了所有力量支持的剑芒,如同凋零的蝴蝶,无力地四散飞落。而那半截残存的剑柄,依旧被林泽死死攥在手中,指节因过度用力而苍白。
几乎在剑断的同时,那股他倾尽所有也无法抗衡的巨力,如同溃堤的洪峰,彻底吞噬了他。
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染血的抛物线,最终重重地砸落在数十米外的废墟之中,溅起一片烟尘。
他腹部的衣衫尽碎,一道深可见骨、几乎将他腰斩的恐怖伤口狰狞地翻卷着,鲜血如同泉涌,迅速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
剧烈的痛苦甚至没能让他发出呻吟,意识便已沉入无边的黑暗,只剩下微弱的脉搏,证明着这具残破的躯体尚未完全死去。
野苟缓缓收剑,站在原地,气息甚至没有明显的紊乱,只是额角微微见汗,呼吸略有些急促。
他瞥了一眼远处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林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随即朝着那个方向,不屑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真是麻烦,这群臭虫。”他的语气带着厌烦,仿佛只是随手清理了一件垃圾。
“玩也玩够了,该走了,野苟。”向史的声音适时响起,平淡无波,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
野苟听出了他语气中那隐晦的不满,哼了一声,目光转向一旁蜷缩在角落,依旧沉浸在自己疯癫世界里的月。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走之前,把这只小老鼠带上。说不定……还能派上点用场。”
向史自然明白他话语中隐含的龌龊心思,漠然点了点头,身形一晃,便已出现在月的身旁。
月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发出无意义的呓语和微弱的挣扎,但在向史那如同铁钳般的手中,她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树,瞬间便被制服。
野苟最后又看了一眼远处血泊中的林泽。
少年脸色灰败,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身下的血泊却在不断扩大。
补上最后一击,确保彻底死亡,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不知为何,野苟只是那样看了一眼,眼神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捉摸的情绪,随即他便转过身,什么也没有做。
还是让他在这绝望与痛苦中,流尽最后一滴血,意识在无尽的冰冷中慢慢消散。
两道身影,带着被制住的月,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废墟的尽头,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
风,不知何时又吹了起来,卷起地上的沙尘,掠过断剑的碎片,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林泽静静地躺在那里,生命力正随着温热的血液一点点离开他的身体。
黑暗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沉眠。野苟没有补上最后一击,但结果,似乎并无不同。
他的生命,已然走到了风中残烛般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