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炸炉的硝烟（主要是焦糊味和恶臭）尚未散尽，损失惨重的悲痛（主要是干粮和道袍）已如冰冷的河水，将玄尘子浇了个透心凉。
他保持着扑街的姿势，脸埋在散发着诡异气味的泥泞里，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如同老猫挠墙般的呜咽声。不是哭，是心疼到无法呼吸。
林凡捂着被烫红的胳膊，看着师尊这副模样，心里也堵得慌。虽然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亲眼见证“希望”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破灭，还是让人倍感绝望。
“师、师尊…”林凡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干涩，“…您…节哀顺变…”
“节哀？！”玄尘子猛地抬起头，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被丹液糊的），眼睛通红，咬牙切齿地低吼道，“节什么哀！顺什么变！那是粮食！是战略物资！是道袍！是门面！都没了！全都没了！”
他捶胸顿足（没舍得真捶，怕把破道袍捶散架）：“血亏！血亏啊！早知道还不如把那三块七毛五拿来买馒头！至少能顶两天！”
林凡沉默。他心想，您那三块七毛五捂得跟传家宝似的，舍得买馒头才怪。
“不行！”玄尘子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脸上露出破釜沉舟的狠厉（主要是饿的），“天无绝人之路！道爷我纵横江湖几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岂能被这点小挫折打倒！”
他再次把手伸向那仿佛连接着异次元垃圾站的破袖子，眼神决绝：“逼我是吧？那就别怪道爷我动用…真正的压箱底底蕴了！”
林凡心里一咯噔，又有种不祥的预感。师尊的“底蕴”，通常都跟“坑爹”是同义词。
只见玄尘子表情肃穆，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在袖子里掏摸了半天，最终，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小巧的、颜色暗淡的…玉瓶。
这玉瓶看起来比之前那些破烂似乎要高级一点点，但瓶身遍布细密的裂纹，瓶塞也显得陈旧不堪，整体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沉睡了千百年的…陈腐气息。
“这是…”林凡瞪大了眼睛，难道师尊真藏了好东西？
玄尘子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缅怀与肉痛交织的复杂表情，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说道：“此乃…‘乾坤一气·夺天地造化·日月同辉·十全大补·回春续命丹’！”
林凡被这一长串牛逼哄哄的前缀震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听…听起来很厉害？”
“何止厉害！”玄尘子眼睛一瞪，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狂热，“此乃本观第三代观主玄牝真人，于八百年前，采集朝阳初露、月华精粹、并辅以九九八十一种珍稀灵草，于丹炉中孕育七七四十九日，方得一炉，共计一十二粒！能活死人，肉白骨，补气益血，重塑道基！乃我清风观镇观之宝！非生死存亡关头，绝不轻动！”
林凡听得心潮澎湃，眼睛都亮了！镇观之宝！活死人肉白骨！难道…他们真的有救了？！
“师、师尊！您早拿出来啊！”林凡激动得声音发颤。
玄尘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但很快被更强烈的“庄严”覆盖：“哼！此等神物，岂能轻易示人？若非今日山穷水尽，道爷我…”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沉重：“…只是，岁月无情，神物自晦。历经八百载沧桑，丹瓶密封虽佳，但药力…或许有少许…沉淀…需要…呃…用心感悟方能激发…”
林凡火热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沉淀？感悟？”这词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跟那“上古传承符箓”一个味儿？
玄尘子不给他细想的机会，小心翼翼地拔开那看起来快要粉化的瓶塞——
“噗…”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药渣、灰尘、以及某种类似脚臭和樟脑丸混合的诡异气味，猛地从瓶口喷涌而出！呛得林凡连退三步，眼泪直流！
“咳咳咳…师尊！这味道…”
“闭嘴！”玄尘子老脸一红，强自镇定，“神物自晦！香气内敛！懂不懂？！此乃丹道至高境界！返璞归真！”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瓶口倾斜，往手心倒了倒——
几颗颜色灰暗、毫无光泽、表面布满白色霉点、并且严重缩水变形的…药丸？滚了出来。大小不一，形状古怪，有的像羊粪蛋，有的像被捏扁的泥球，散发着更加浓郁的“历史沉淀”气息。
林凡：“……”这跟他想象中金光闪闪、异香扑鼻的仙丹差距有点大。这真的不是从哪个古墓里挖出来的陪葬品吗？
“看！丹纹！这就是传说中的岁月丹纹！”玄尘子指着一颗霉点最多的丹药，强行解释，“内蕴的药力正在发生玄奥的变化！需要…呃…特殊的服用方法才能吸收！”
他捏起一颗看起来“品相”稍好（只是霉点少点）的丹药，脸上露出壮士断腕般的悲壮表情，对林凡道：“徒儿！你昨日净化毒河，身体受损，此丹正好为你固本培元！来！张嘴！为师喂你！”
林凡看着那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仙丹”，头皮发麻，连连后退：“师、师尊！使不得！弟子…弟子觉得还能再撑一会儿！此等神药，还是您老人家服用吧！您才是观里的顶梁柱啊！”
“放屁！”玄尘子眼睛一瞪，“为师修为深厚，还能扛得住！你年轻，底子薄，正需要大补！别废话！赶紧的！这是命令！”
说着，他一个饿虎扑食（主要是饿的），就要强行给林凡喂药。
林凡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师尊！不要啊！我觉得我没事！真的！嗝儿~”（一个带着重金属味的饱嗝适时地冒了出来，熏得玄尘子一个趔趄）
“你看！都打毒嗝了！还说没事！”玄尘子更坚定了，“必须吃药！”
就在两人一个拼命塞、一个拼命躲，上演师徒情深（？）的感人戏码时——
林凡因为挣扎，身体失去平衡，猛地向后一仰！
玄尘子趁势上前，手中那颗“仙丹”眼看就要塞进林凡嘴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凡丹田里那团吃饱了工业毒素、正闲得蛋疼的厄运灵根，似乎被这极致陈腐、充满未知变异风险的丹药气息给强烈地刺激到了！
它猛地躁动起来，散发出一种极其抗拒和嫌弃的情绪！
与此同时，林凡怀中那柄沉睡的锈匕首“诛邪”，也仿佛被这股“千年老味”熏醒了，极其轻微地、厌恶地震颤了一下！
两股同源而又各异的“衰败”与“破灭”气息，在林凡体内体外同时爆发！
于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玄尘子手中那颗眼看就要塞进林凡嘴里的“仙丹”，在接触到林凡呼出的、那带着厄运灵根和诛邪匕首双重“嫌弃”气息的微风的瞬间——
“噗…”
一声轻响。
那颗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十全大补丹”，竟然…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了一小撮灰色的粉末…从玄尘子指缝间簌簌飘落…
风一吹，没了。
玄尘子：“！！！”
林凡：“！！！”
两人同时僵住，保持着挣扎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手指。
“化…化了？”林凡结结巴巴，难以置信。这丹药…质量这么差吗？
玄尘子也懵了，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指，又看看地上那点几乎看不见的灰烬，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震惊，从震惊到…狂喜？！
“丹…丹气化形！神物自择！”玄尘子猛地发出一声尖叫，声音因激动而劈叉，“徒儿！你看到了吗？！神丹有灵！它…它感受到你体内淤积的工业毒素太过霸道，普通药力难以化解，竟然…主动化开，以丹气形态，更温和地为你…洗经伐髓！妙啊！太妙了！不愧是镇观之宝！竟有如此灵性！”
林凡：“…”师尊，您这脑补能力，真是突破天际了！那分明是丹药自己风化了啊！跟我的毒有半文钱关系吗？！
没等林凡反驳，玄尘子已经彻底陷入了自我催眠的狂热之中！他坚信是神丹显灵了！
“有效！肯定有效！”玄尘子激动得手舞足蹈，又倒出一颗霉点更多的丹药，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师尊！别！”林凡惊呼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玄尘子脖子一梗，咕咚一声，将那颗硬邦邦、味道感人的丹药囫囵吞了下去！然后立刻盘膝坐下，屏息凝神，脸上露出期待和享受的表情，仿佛在等待药力化开，功力大进。
林凡紧张地看着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秒…两秒…三秒…
玄尘子脸上的期待渐渐凝固…
然后…开始发青…
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
腹部传来一阵沉闷的、如同雷鸣般的咕噜声…
他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绿…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
“师、师尊？您…您没事吧？”林凡小心翼翼地问。
玄尘子猛地睁开眼睛，眼神涣散，嘴唇哆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药…药力…果然…雄…浑…”
话音刚落——
“呕——！！！”
他猛地俯下身，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干呕！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
然而，什么也没吐出来。那丹药像在他胃里生了根一样！
紧接着，他的肚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如同充气的皮球！
“嗝~呃~~”玄尘子开始不受控制地、接连不断地打嗝，每一个嗝都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陈年药渣和脚臭的恐怖气味！熏得周围的草木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
“哎哟…唔…”他的脸色变得痛苦不堪，双手死死捂住肚子，在地上翻滚起来，“…胀…胀死道爷了…这药力…太…太顶了…八百年…果然…不是…盖的…”
林凡吓得手足无措：“师尊！您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水…对…水…”玄尘子眼神迷离，艰难地指向那个被炸炉波及、破了个洞的水囊。
林凡赶紧拿起水囊，将里面仅剩的一点底子滴进玄尘子嘴里。
几滴水下肚，仿佛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
“噗——噗噗噗——！！！”
一连串响亮到足以惊飞林中鸟的废气排泄声，如同爆竹般从玄尘子身后炸响！声音之洪亮，节奏之明快，堪称惊天地泣鬼神！
伴随着这串响屁，一股更加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集腐败、酸臭、陈腐、霉变于一体的史诗级恶臭，瞬间笼罩了方圆十丈！仿佛打开了一座沉睡千年的…公共茅厕！
林凡被熏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连他体内那团工业毒素厄运能量，都似乎被这味道震撼了一下，暂时停止了躁动。
玄尘子放完这串惊天动地的屁，肚子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地，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师…师尊…”林凡捂着鼻子，带着哭腔，“您…您还好吗？”
玄尘子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嘴唇蠕动，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底蕴…太厚…了…道爷我…有点…虚不受补…”
说完，脑袋一歪，竟直接…臭晕了过去。
林凡：“……”
他看着晕过去的师尊，又看了看地上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破玉瓶，再闻闻空气中那足以让飞鸟坠地、走兽昏迷的恐怖味道…
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师尊的“珍藏”，果然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这通往郡城的路…怕是又要延期了。
他丹田里的厄运能量，似乎对这场闹剧表示满意，缓缓沉寂下去，只留下林凡在风中凌乱，以及…一个被自己丹药臭晕的师父。
(第三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