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贷打手带来的阴影，像道观里驱不散的霉味，笼罩了林凡好几天。
玄尘子所谓的“存货”，居然是几大箱字迹模糊、疑似盗版的《基础符箓大全》和一批看起来一摔就碎的塑料“护身符”。
他让林凡拿到山下集市去“处理掉”。
结果可想而知。
林凡刚支起摊子，喊了一句“祖传秘法，保平安，促修行”，天空就毫无征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水混着泥浆，把他那些“宝贝”符纸和护身符泡成了一锅粥。
别说卖钱，倒贴给收破烂的，人家都嫌占地方。
林凡顶着湿透的道袍，看着一片狼藉的摊子，欲哭无泪。
三千一百万象形文字，像座随时会压下来的五指山。
难道真要去喵喵源给猫妖当赘婿？听说那边的猫妖公主最近在招亲……
林凡打了个寒颤，赶紧甩掉这个可怕的念头。
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在山门口，差点撞到一个人。
一股淡淡的、类似兰花的清香飘入鼻尖。
林凡抬头，只见一位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少女正站在那里，眉眼如画，气质清冷，正是他的师妹苏清月。
她手里提着个小食盒，看样子是来给师尊送饭的。
“林师兄？”苏清月看到他这副落汤鸡的狼狈模样，微微蹙眉，“你又去……捉妖了？”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像山涧的泉水，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凡老脸一红，支支吾吾：“没、没有……去体验了一下人间疾苦。”
苏清月目光扫过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和沾满泥点的道袍，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她没再多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过去。
“擦擦吧。师尊在等你。”
看着苏清月转身走进道观的窈窕背影，林凡捏着还带着少女体温和清香的手帕，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在师妹面前这么丢人，比被修仙贷追杀还难受！
必须搞钱！尽快！
可是，怎么搞？
正抓耳挠腮，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喂！那小道士！”
林凡扭头，看到一个身材魁梧、肌肉虬结的壮汉，正一脸扭捏地站在不远处，搓着一双蒲扇大手。
这壮汉林凡有点印象，是山下镇上打铁的刘大锤，据说臂力能生撕虎豹，是附近有名的光棍。
“刘施主？有事？”林凡整理了一下表情，尽量显得仙风道骨。
刘大锤黝黑的脸庞居然泛起一丝红晕，凑近几步，压低声音，瓮声瓮气地说：“那个……道爷，听说……你们读书人，会、会写那种……信？”
“信？”林凡一愣。
“就是……就是给姑娘家写的那种！”刘大锤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声音更低了，“情、情书！”
林凡：“……”
他看着眼前这位胳膊比他大腿还粗、一脸凶相却露出小女儿姿态的铁匠，感觉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这个……刘施主，贫道乃是方外之人，这男女之情……”
林凡本想拒绝，但“三千一百万象形文字”几个大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倒也略懂一二。不知施主心仪哪位姑娘？有何要求？”
刘大锤一听有戏，眼睛一亮，连忙道：“是镇东头绣坊的王寡妇！要求……要婉约！要有文采！要让她觉得我是个粗中有细、值得托付的实在人！”
婉约？文采？
林凡看着刘大锤那沙包大的拳头，实在无法将这两个词跟他联系起来。
但为了灵石……
林凡一咬牙：“行！包在贫道身上！不过，润笔费……”
“好说好说！”刘大锤很是上道，立刻摸出几块亮晶晶的下品灵石塞过来，“这是定金！写好了还有重谢！”
握着微凉的灵石，林凡心头一阵激动。
这来钱速度，比捉妖快多了！还安全！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呃，知识就是灵石！
林凡回到自己那间漏风的厢房，铺开黄纸，磨墨润笔。
为刘大锤写情书……
这活儿，有点挑战性。
他回想了一下王寡妇的模样，是个温婉秀气的女子。
要让刘大锤这种糙汉写出婉约风，还得突出“粗中有细”……
有了！
林凡灵光一闪，提笔蘸墨，开始在黄纸上龙飞凤舞：
“见信如晤。”
“近日打铁，火星四溅，皆化作吾思汝之模样。铁虽硬，不及吾念汝之心坚；炉火虽炽，难比吾慕汝之情热。盼能与汝共谱一曲《铁匠也温柔》，粗粝之中，尽显细水长流。”
写到这里，林凡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为了灵石，拼了！
他吹干墨迹，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字是丑了点，像螃蟹爬，但内容绝对“婉约”！绝对“有文采”！
他美滋滋地拿着情书，准备去找刘大锤换尾款。
刚走出房门，一阵邪风突兀刮过！
“呼——！”
林凡手里那张轻飘飘的黄纸，像只断了线的风筝，直接被风卷起，打着旋儿飞向了道观后院。
“哎！我的信！”
林凡大惊，连忙追去。
那可是灵石啊！
情书在空中飘荡，越过矮墙，径直落向后院那棵据说有点年头的古槐树。
树下，苏清月正坐在石凳上，安静地翻阅着一本道经。
那封信，不偏不倚，正好飘落在她面前的石桌上。
苏清月微微一怔，放下道经，伸出纤纤玉指，拈起了那张黄纸。
她有些好奇地展开。
然后……
林凡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正好看到苏清月拿着那张情书，秀美的脸庞上，表情十分复杂。
先是疑惑，接着是惊讶，然后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想笑又强忍着，最后，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向林凡。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鄙夷，还有一丝……“师兄你居然好这口？”的意味。
林凡的脸，“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
完了！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师、师妹！你听我解释！这不是我写的！是帮别人代的笔！”林凡急得语无伦次。
苏清月放下情书，拿起旁边的食盒，站起身，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致命的杀伤力：
“师兄的文采……很是别致。”
“字，也挺有风格。”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留给林凡一个清冷又绝情的背影。
林凡僵在原地，感觉社会性死亡也不过如此了。
他欲哭无泪地捡起那封惹祸的情书，恨不得把它吞了。
这时，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古槐树的枝叶一阵晃动，一个穿着翠绿衣裙、梳着双丫髻、眼睛滴溜溜转的小女孩，从茂密的树冠里探出头来。
她手里，也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黄纸！
小女孩看着林凡，小脸兴奋得通红，对着树上喊：
“姐姐姐姐！快看！有人给我写情书啦！写得真好！‘铁虽硬，不及吾念汝之心坚’！哇！”
树上传来另一个娇媚的声音：“傻丫头，那是写给王寡妇的！不过……这书生倒是有趣得紧。”
林凡目瞪口呆。
这槐树……成精了？还不止一个？
那绿裙小女孩从树上一跃而下，轻盈落地，跑到林凡面前，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书生书生！是你写的吗？你真有眼光！虽然我年纪小了点，但我们可以先订个娃娃亲呀！”
林凡看着眼前这个最多七八岁、却自称“妖灵”的小女孩，又看看手里那封给王寡妇的情书，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都什么事啊！
他这情书业务还没正式开张，客户就从铁匠寡妇扩展到植物妖灵和未成年精怪了？
这副业……真的能比捉妖主业香吗？
他开始深深怀疑。
林凡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热情过头的槐树妖灵小妹，揣着那封命运多舛的情书，心累无比地找到刘大锤，完成了交易。
拿到尾款灵石时，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满脑子都是苏清月那句“师兄的文采很是别致”和鄙夷的眼神。
回到清虚观，他把自己摔进硬板床，用被子蒙住头。
丢人！
太丢人了！
以后还怎么在师妹面前维持师兄的威严？
就在他自怨自艾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谁啊？”林凡没好气地问。
门外沉默了一下，传来苏清月清冷的声音：
“师兄，是我。”
林凡一个激灵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道袍和头发，才强作镇定地去开门。
苏清月站在门外，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披了一层银纱。
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灵米粥。
“师尊让我给你送来的。”她将粥碗递过来，目光扫过林凡还有些发红的脸颊，顿了顿，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
“那个……王寡妇的事，我后来听说了。”
“师兄也是为了道观生计，不得已而为之。”
“只是……”她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下次代笔，或许……可以稍微正常一些？”
林凡接过温热的粥碗，听着师妹这算是安慰又带着点吐槽的话，心里五味杂陈。
“师妹，我……”
他刚想再解释几句，却见苏清月腰间佩戴的那枚质地温润、刻着玄奥花纹的玉佩，在月光下似乎微不可查地闪过了一丝柔和的光晕。
与此同时，林凡感觉自己那颗因为厄运和倒霉而一直有些烦躁不安的心，莫名地平静了一丝丝。
很微弱，但很清晰。
是错觉吗？
苏清月似乎并没有察觉玉佩的异常，她看着林凡，轻声说道：
“师兄，早点休息。债务……总会还清的。”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林凡端着那碗粥，站在门口，看着师妹消失在月色下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那几块冰冷的灵石。
师妹……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还关心自己……
是因为这碗粥？
还是因为……那枚奇怪的玉佩？
林凡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
当务之急，还是搞钱。
不过，这情书业务，看来得从长计议了。
至少，得练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