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对岸，三名百炼阁弟子衣袂飘飘，神情倨傲，如同九天仙鹤俯视着泥地里的土鸡。
为首那名俊朗修士，目光在林凡那身破道袍和玄尘子手里的破烂布包上扫过，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淡淡重复道：“此间任务，百炼阁已接。闲杂人等，速退。”
他身旁两名同伴也抱着臂，嘴角挂着讥诮的弧度，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猴戏。
玄尘子的脸瞬间从错愕变为铁青，又从铁青涨成猪肝色。煮熟的鸭子飞了不说，还被一群小辈当面羞辱“闲杂人等”，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
“放屁！”玄尘子跳脚骂道，手指头差点戳到对岸那修士的鼻子上（如果够得着的话），“什么叫你们接了？这任务告示明明还贴在镇中心布告栏最底下吃灰呢！老子…贫道先看到的！先来后到懂不懂？修仙界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那俊朗修士眉头微蹙，似乎嫌他聒噪，冷声道：“百炼阁行事，何须向你解释？镇守府已将此任务委托于我阁外门弟子历练。尔等若再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他话音未落，周身灵压微微一放，炼气后期（甚至可能是筑基）的威势如同冷风刮过河面，让林凡呼吸一窒。
玄尘子也被这灵压噎了一下，气势顿时弱了三分，但嘴上依旧不服输：“呸！仗势欺人！以大欺小！百炼阁了不起啊？就可以抢穷人的饭碗吗？五十灵石！那可是五十灵石！”他心疼得直哆嗦。
林凡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师尊真跟对方动起手来，那绝对是鸡蛋碰石头。他悄悄拉了拉玄尘子的衣袖，低声道：“师尊…算了吧…咱们…打不过…”
“打不过也得讲道理！”玄尘子甩开他的手，眼珠一转，突然换上一副无赖嘴脸，一屁股坐倒在河滩上，捶地干嚎起来：“哎哟喂！没天理啊！大宗门欺负散修啦！抢任务还打人啦！大家快来看啊！百炼阁弟子要杀人灭口啦！”
对岸三名弟子显然没料到这老道士如此泼皮，脸色顿时更加难看。那俊朗修士眼中寒光一闪，似乎真有动手的打算。
就在这时，那名之前被林凡和玄尘子用各种“巧合”加“污秽”折磨得奄奄一息、最终被百炼阁弟子捡漏干掉的水鬼，其消散处留下的那颗黯淡的阴珠，滴溜溜地滚到了林凡脚边。
林凡下意识地弯腰捡了起来。珠子入手冰凉，蕴含的阴气极其微弱，品质低劣，估计连半块灵石都不值。
但对岸那俊朗修士却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冷哼一声：“水鬼阴珠乃任务凭证。放下，那不是你能拿的东西。”
林凡手一僵，拿着不是，放下也不是。
玄尘子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猛地跳起来，指着那珠子叫道：“凭证？这水鬼是我们先发现、先削弱、差点就拿下的！你们不过是最后补了一下刀！按规矩，这战利品…这任务奖励…至少得分我们一半！见面分一半懂不懂？！”
那俊朗修士被他的胡搅蛮缠气得笑了（冷笑）：“强词夺理！若非我等出手，你二人早已成水下亡魂！还敢觊觎任务奖励？速速滚开，否则…”
他指尖已有灵光汇聚，威胁意味十足。
林凡吓得赶紧把阴珠扔在地上，用力拉拽玄尘子：“师尊！走吧！真的打不过！为五十灵石不值当啊！”
玄尘子看着对方指尖的灵光，又掂量了一下自己这边老弱病残的组合，终于认清了现实。好汉不吃眼前亏，道爷不跟灵石过不去…呃，是道爷能屈能伸！
“行！你们百炼阁势大！道爷我认栽！”玄尘子咬牙切齿，撂下句场面话，“山不转水转！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狠狠瞪了对岸一眼，拉起林凡，灰头土脸、一步三回头（主要是看那颗被丢弃的阴珠）地迅速溜走了。
直到跑出老远，看不到黑水河了，玄尘子才停下脚步，呼哧带喘，脸上写满了肉痛和不甘：“妈的！五十灵石啊！就这么飞了！百炼阁的小王八羔子！忒不是东西！迟早遭报应！”
林凡也喘着气，心有余悸：“师尊…他们好像很厉害…”
“厉害个屁！”玄尘子啐了一口，“不就是仗着宗门资源堆出来的修为？绣花枕头！真打起来，道爷我…我…我跑得比他们快！”
林凡：“…”好吧，这确实是师尊的核心竞争力。
“唉，晦气！晦气！”玄尘子捶胸顿足，“白忙活一场！还差点搭进去！亏大了！这下好了，王员外那边的债拿什么还？”
林凡也垂头丧气。本以为是个喘息的机会，没想到是空欢喜一场。
师徒二人垂头丧气，如同斗败的公鸡，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清风观走去。
夜色渐深，荒郊野岭，凉风习习，吹得人透心凉。
走着走着，玄尘子突然猛地停下脚步，小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不对…”
林凡吓了一跳：“师尊，怎么了？”
玄尘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几个百炼阁的小子…跑这穷乡僻壤来，就为了抢一个五十灵石的破任务？说不通啊…”
林凡一愣：“也许…真是历练？”
“历练个鬼！”玄尘子嗤之以鼻，“百炼阁外门弟子历练，去的都是有名有姓的险地秘境，最不济也是剿灭个土匪窝什么的，跑这来打最低阶的水鬼？杀鸡用牛刀都不足以形容！简直是用尚方宝剑拍苍蝇！”
他越说越觉得可疑：“而且，他们出现得太巧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我们跟水鬼两败俱伤…呃，是我们略占上风的时候出来捡便宜？这分明是…踩点！”
“踩点？”林凡茫然。
“对！踩点！”玄尘子眼神锐利起来，“他们肯定也是冲着那‘鉴宝会’的请柬来的！提前过来摸摸底，熟悉一下环境！顺便…清除一下潜在的竞争对手！比如我们这种…呃，可能走狗屎运拿到请柬的本地修士！”
林凡张大了嘴：“不…不会吧？我们这样…也算竞争对手？”他自己都不信。
“怎么不算？”玄尘子挺起干瘪的胸膛，“别忘了，请柬可是送到我们观里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清风观在百炼阁眼里，那是深藏不露，底蕴深厚！”
林凡看着师尊那破出洞的道袍，实在无法将“深藏不露”和清风观联系起来。
“哼！不管怎么样！”玄尘子握紧拳头，斗志莫名又燃烧了起来，“他们越是这样，越是说明那鉴宝会不简单！有大机缘！我们必须去！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林凡苦笑：“师尊…路费都没有…怎么去？”
“路费？”玄尘子小眼睛一眯，闪过狡黠的光芒，“嘿嘿…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道爷我不义了！”
他猛地凑近林凡，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道：“徒儿，你刚才捡起那阴珠的时候，是不是感觉…怀里那柄匕首…动了一下？”
林凡一怔，下意识地摸向怀里。诛邪依旧沉寂，但刚才…好像…似乎…在他碰到阴珠的瞬间，是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嫌弃意味的波动？
“好…好像有…”
“那就对了！”玄尘子一拍大腿，兴奋道，“那阴珠虽是垃圾，但好歹是阴气所凝！你那宝贝匕首…呃，是‘诛邪’大佬，不是正好…呃，‘饿’了吗？这种低阶阴气，对它来说，是不是就像…零嘴？蚊子腿也是肉啊！”
林凡眼睛微微睁大。好像…有点道理？
“百炼阁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肯定看不上这种劣质阴珠，完成任务后绝不会仔细打扫战场！”玄尘子越说越激动，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咱们现在…杀回去！摸黑把刚才那片河滩…还有上下游！仔细搜刮一遍！说不定就能找到几颗被遗漏的阴珠！积少成多！一颗卖不了钱，十颗八颗总能换几块灵石吧？这不就是路费了？！”
林凡听得目瞪口呆。这…这操作也太骚了吧？捡别人不要的垃圾…还冒着被发现的危险？
“师、师尊…这…这要是被他们发现了…”
“怕什么！”玄尘子眼睛一瞪，“黑灯瞎火的，咱们小心点！再说了，咱们是捡垃圾！又不是偷他们的！他们还能不让捡破烂啊？快！趁他们还没走远！行动！”
说完，他也不管林凡愿不愿意，拉着他就猫着腰，借着夜色掩护，再次悄咪咪地朝着黑水河摸去。
于是，月黑风高之夜，清泉镇南的黑水河滩上，出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老一少，手持木棍（玄尘子临时找的），在泥地里仔细翻找，如同拾荒者，专门捡拾那些百炼阁弟子看不上、懒得收拾的、品质低劣的水鬼阴珠…
林凡一边找，一边在心里默默流泪。
这修仙之路…怎么就过得这么…埋汰呢？
而在他怀中，那柄锈匕首，在接触到又一颗微弱阴珠时，似乎极其轻微地…“啧”了一声？（幻听？）
(第二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