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涧源头,阴风怒号,煞雾弥漫。
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黑色裂谷深处,一片宽阔而诡异的墨绿色潭水寂静无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与死寂。这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暗月灵潭”。潭水表面平滑如镜,却深不见底,隐隐有扭曲的阴影在水下游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带着甜腥味的剧毒瘴气,腐蚀着岩石,也侵蚀着生灵的生机。
这便是林凡、宁采臣、冷面三人此行的目的地,也是他们偿还巨额债务、获取“玉髓藕”的唯一希望(或者说,绝望中的挣扎)。
站在潭边一处隐蔽的、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巨岩后方,三人屏息凝神,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恐怖威压,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那就是…暗月灵潭…”宁采臣压低声音,指着那死寂的潭水,眼神凝重,“看这煞气的浓度和腐蚀性…避毒丹的效果最多只能支撑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他的目光扫过潭边几处不起眼的淤泥地带,那里零星生长着几株通体莹白、节节如玉、顶端开着幽蓝色小花的植物,正是“玉髓藕”!
“玉髓藕就在那里!但…守护的毒蛟呢?”林凡紧张地环顾四周,并未看到那令人恐惧的身影。
“定然潜伏在潭底!”宁采臣笃定道,“那畜生狡猾得很,擅长偷袭!我们必须先把它引出来,或者…用罗老的‘扰魂哨’试试效果?”
林凡拿出那枚粗糙的骨哨,手心都在冒汗。这玩意…真的能行吗?万一没效果,或者效果反了…
“宁兄…”林凡忍不住再次低声问道,试图驱散心中那自离开驿站后就一直盘旋不去的、关于“世界剧本”的荒诞念头,“你之前说的…那个‘片场’、‘剧本’什么的…真的只是…玩笑,对吧?”
他需要得到一个确切的、否定的答案,来稳住自己岌岌可危的道心。否则,他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对着虚空大喊“导演!加钱!这戏太苦了!”。
宁采臣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极其不自然的慌乱,他干咳两声,眼神飘忽,语气夸张地摆手道:“玩笑!当然是玩笑!林道友你怎么还当真了?!那都是我读书读傻了,胡思乱想,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啊!”
他越是极力否认,语气越是夸张,就越显得…欲盖弥彰。
“可是…”林凡皱眉,“那些巧合…骨符发热…兽骨碎裂…”
“巧合!都是巧合!”宁采臣打断他,语速飞快,“骨符年久失修发热很正常!兽骨嘛…风吹日晒的,碎了不奇怪!至于我说的那些…都是些上古野史杂谈,道听途说,毫无根据!我自己都不信!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采藕!对!采藕还债!这才是现实!”
他几乎是在用喊的来强调“现实”二字,仿佛在说服林凡,更是在说服自己。
林凡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的疑虑不但没有消除,反而更深了。这书生…绝对隐瞒了什么!
冷面在一旁冷冷地瞥了宁采臣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写着“可疑”。
“好了好了!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宁采臣强行转移话题,抢过林凡手中的骨哨,跃跃欲试,“时间紧迫!我来试试这‘扰魂哨’!说不定罗老前辈的发明真有奇效呢!”
他深吸一口气,将骨哨凑到嘴边,鼓起腮帮子,猛地一吹!
“哔——噗——!”
一声极其刺耳、难听、仿佛用指甲刮擦锈铁、又混合了漏风般杂音的怪异声响,猛地从骨哨中爆发出来!这声音不仅难听,更带着一种直钻脑髓、扰乱心神的诡异力量!
林凡和冷面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震得头皮发麻,气血翻涌,差点当场吐出来!
“呕…宁兄!你…”林凡刚想抱怨。
就在这时——
“轰隆!!!”
原本死寂的墨绿色潭水中央,猛地炸开一道冲天水柱!一股狂暴、愤怒、充满了杀戮欲望的恐怖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裂谷!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来自洪荒深处的咆哮响起!水花四溅中,一个庞大无比、覆盖着暗蓝色鳞片、头生独角、双眼猩红如血的狰狞头颅,猛地从潭水中探了出来!正是那头筑基后期的黑鳞毒蛟!
它显然被那难听至极的哨声彻底激怒了!猩红的竖瞳瞬间就锁定了岩石后方、手里还拿着骨哨、一脸懵逼的宁采臣!
“呃…”宁采臣看着那如同小山般巨大的蛟首,以及那张开的、滴落着腐蚀性毒涎的血盆大口,手里的骨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好像…效果有点…太好了?”他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
“跑!!!”林凡头皮炸开,想也不想,大吼一声,转身就往裂谷上方逃去!
冷面反应更快,一把拉起吓傻了的宁采臣,紧随其后!
“吼!!!”
毒蛟发出一声更加暴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猛地从潭水中完全冲出,带起漫天毒水,如同一道蓝色的闪电,朝着三人疯狂追来!它所过之处,岩石被轻易撞碎,毒息弥漫,腐蚀一切!
“分头跑!引开它!”林凡一边拼命狂奔,一边对冷面喊道。
冷面会意,立刻带着宁采臣冲向另一个方向。
然而,那毒蛟似乎认准了第一个用噪音挑衅它的宁采臣(或者觉得他肉更嫩?),根本不理睬林凡,径直朝着冷面和宁采臣追去!速度快的惊人!
“不好!”林凡脸色大变,这样下去冷面和宁采臣必死无疑!
他心急如焚,下意识地摸向怀里…摸到了那只冰凉硌人的草鞋合伙人!
怎么办?!用它?!可这玩意上次“装”妖傀是靠玲珑殿下引导和爆炸巧合,这次…
死马当活马医了!
林凡猛地停下脚步,转身,举起草鞋,对着那疯狂追击的毒蛟,脑子里拼命想着:“装进去!装进去!把它装进去!”
然而,这一次,草鞋合伙人毫无反应!只是微微发热,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
毒蛟根本看都没看林凡一眼,眼看就要追上冷面和宁采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
正在亡命奔逃的宁采臣,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可能是一块被毒液腐蚀松动的苔藓?),猛地一个趔趄,惊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朝着侧前方一个陡峭的斜坡摔去!
而他摔倒的方向,恰好有一片极其茂密的、散发着恶臭的“腐骨灌木丛”!
“噗通!”宁采臣一头栽进了灌木丛中!
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狂暴追击的毒蛟,在冲到灌木丛前方时,巨大的头颅猛地一顿,猩红的竖瞳中竟然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厌恶和…忌惮?!它仿佛极其讨厌那种灌木的恶臭,猛地停下了脚步,烦躁地甩动着巨大的尾巴,对着灌木丛发出威胁的嘶吼,却不肯再前进一步!
追击…竟然被一片臭灌木…拦住了?!
已经准备拼死一战的冷面愣住了。
差点准备扔草鞋的林凡也愣住了。
摔得七荤八素、以为自己死定了的宁采臣从灌木丛里探出脑袋,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宁采臣懵逼地喃喃自语,“这毒蛟…怕臭?!”
林凡脑中瞬间闪过宁采臣之前关于毒蛟“弱点”的“学术报告”——“其弱点…在于其逆鳞下三寸的‘淫囊’!一旦受刺激…”
受刺激?难道…这种极其难闻的恶臭…恰好…就是一种…特殊的…“刺激”?!刺激到了它那个奇葩的弱点?!导致它…暂时“性致”全无?!甚至感到恶心?!
这…这他妈也行?!
宁采臣也猛地反应过来,眼睛瞬间瞪圆了,也顾不上浑身恶臭,猛地从灌木丛里跳起来,兴奋地手舞足蹈(虽然动作很狼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畏…’后面那个看不清的字!可能是‘秽’!是‘污秽之气’!它怕脏!怕臭!古籍记载是真的!哈哈哈哈!天不亡我!”
他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那毒蛟被宁采臣的动作和那浓郁的恶臭再次刺激到,烦躁地低吼一声,竟然…缓缓地向后退去?似乎不想再靠近那片“污染区”?
机会!
林凡和冷面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冷面!掩护我!”林凡大吼一声,趁着毒蛟注意力被宁采臣和臭灌木吸引的瞬间,猛地转身,朝着潭边那些玉髓藕疯狂冲去!
冷面则毫不犹豫,拔出锈刀,刀身灌注全力,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猛地斩向毒蛟前方的地面!
“轰!”碎石飞溅!并非为了伤敌,而是为了制造更大的动静和尘埃,进一步干扰毒蛟的感知!
毒蛟被冷面的攻击再次激怒,注意力稍有分散。
就在这宝贵的几息之间!
林凡已经冲到了潭边,也顾不上那剧毒的潭水和淤泥,手脚并用,疯狂地挖掘着那些莹白的玉髓藕!一节!两节!五节!…
他怀中的草鞋合伙人似乎也被这紧张的气氛和浓郁的阴煞之气激活,微微震颤着,散发出一股微弱的吸力,竟然…帮助他稍微抵御了一下周围毒瘴的侵蚀?!虽然效果微弱,但足以让他多撑几秒!
十节!十二节!十五节!
够了!
林凡一把抱起挖出的十五节玉髓藕,转身就跑!同时对着冷面和宁采臣大吼:“得手了!快撤!”
冷面见状,立刻虚晃一刀,抽身后退。
宁采臣也连滚爬爬地从臭灌木丛里钻出来,玩命地向裂谷上方跑去。
那毒蛟眼见“家”被偷了,发出惊天动地的愤怒咆哮,想要追击,但似乎极其厌恶宁采臣身上沾染的恶臭,又顾忌冷面的刀锋,庞大的身躯在潭边烦躁地扭动,毒液乱喷,却一时没有立刻追上来。
三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黑水涧裂谷,头也不回地向着驿站方向亡命奔逃!
直到彻底感受不到那恐怖的蛟龙气息,三人才敢停下来,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和恶臭浸透,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懵逼。
“成…成功了?!”林凡看着怀里完好无损的十五节玉髓藕,感觉像在做梦。
“居然…真的…成功了?!”宁采臣闻着自己身上的恶臭,表情复杂,既恶心又兴奋。
冷面默默擦拭着锈刀,点了点头。
整个过程…看似惊险,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巧合”和“顺利”?
那恰到好处的摔倒…
那恰好存在的臭灌木…
那毒蛟奇葩的弱点…
那草鞋合伙人微弱的辅助…
这一切…真的只是…运气好吗?
林凡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宁采臣,眼神怪异。
宁采臣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摆手,语气更加夸张地否认:“巧合!都是巧合!林道友你看!我就说那是瞎说的吧!这世界怎么可能是剧本呢?你看咱们这任务完成得多‘真实’!多‘惊险’!差点就喂了蛟龙!怎么可能是安排好的呢?!对吧?!哈哈哈哈!”
他干笑着,试图用更大的声音掩盖心虚。
林凡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节玉髓藕递给他:“宁兄,辛苦了…这节…算你的‘信息咨询费’和…‘特殊贡献奖’。”
宁采臣看着那节沾着淤泥却灵气盎然的玉髓藕,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恶臭,表情扭曲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讪讪笑道:“…呵呵…多谢…下次…这种‘贡献’…还是少来点好…”
林凡收回目光,心中那关于“剧本”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因为这次“巧合”到极致的成功,变得更加浓郁了。
这书生…绝对知道些什么!
他的摆烂修仙之路,似乎不仅在破产和作死,还在一步步地…逼近这个世界的…某种荒诞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