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矿区西南,一百二十里外。
天色阴沉得像被人泼了一整桶墨汁,厚重的铅灰云层低得能蹭到头顶,走两步都怕被云絮沾满脸。空气中飘着股怪味 —— 硫磺混着腐朽气,还夹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腥甜,闻着像驿站后厨把馊掉的凶兽肉和硫磺皂一起煮了,呛得人直皱眉。脚下的地更是邪门,暗红得发瘆,连棵枯草都不长,只有嶙峋的怪石戳在那儿,偶尔露出点幽光闪闪的矿物碎片,像鬼眨眼睛。
林凡、宁采臣、冷面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路,泥浆裹着碎石子往鞋缝里钻,每走一步都 “咕叽” 响,跟踩在烂泥塘里似的。宁采臣走得龇牙咧嘴,时不时停下来倒鞋里的石子,活像只被泥糊了爪子的猫。
“哎哟喂!这破地儿… 阴气重得能冻掉我这三寸不烂之舌!” 宁采臣搓着胳膊,牙齿打颤的声音比风声还响,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往林凡身边凑,“林凡你还记得不?昨晚我翻那本《黑矿异闻录》,里面说枯骨村底下是上古‘万魂战场’,埋了十万兵卒呢!那怨气浓得能凝成冰棍儿… 你说这邪祟,会不会是底下的亡魂爬出来遛弯儿?”
林凡脚步顿了顿,摸了摸丹田 —— 里面的厄运灵根平时遇着点邪祟就跟炸了锅似的跳,今儿个倒安分,跟揣了块温吞的石头似的。他又拍了拍怀里的草鞋,语气透着疑惑:“你这合伙人也没动静,难不成它也看不透这地方?还是说… 它也觉得这阴气太假,懒得搭理?”
冷面一直没吭声,这时突然抬手按住腰间锈刀,声音跟敲石头似的硬邦邦:“刀在颤。不是怕,是反感。” 他眼神扫过右侧黑漆漆的岩缝,眉头皱了皱,“里面没活物,但有股假阴煞气 —— 像用低阶阴磷石混着灶灰烧出来的,比鳄隆掌柜的馊饭还让人恶心。”
宁采臣眼睛一瞪,凑到林凡身边小声嘀咕:“假的?可这味儿压得我喘不过气… 哎不对!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腥甜味像极了驿站腌凶兽肉的老卤,混点硫磺就冒充尸气?这也太敷衍了吧!”
林凡没接话,心里却犯了嘀咕。按玲珑殿下给的情报,枯骨村就是个凡人村落,世代挖阴磷石换钱,偶尔跟黑矿区做笔小买卖,怎么看都该是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的普通画风,怎么现在活像刚从鬼片里抠出来的场景?
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终于冒出片模糊的影子,被灰蒙蒙的雾气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个巨大的 —— 就是颜色太晦气。
“到了到了!那就是枯骨村!” 宁采臣指着前方,声音里的颤抖快藏不住了,“你看那雾!比情报里说的还浓!我瞅着都能当被子盖了!”
三人停下脚步定睛看。只见一片矮趴趴的石屋挤在山谷口,墙是暗红色的,跟脚下的地一个色,看着像用血糊的。最瘆人的是那层灰雾,慢悠悠地晃着,把石屋裹得连屋顶茅草都看不清,一股寒气飘过来,连呼出来的白气都凝了霜。
“我试试神识。” 宁采臣咬咬牙,指尖凝起丝灵力往雾里探 —— 结果刚碰到雾层就没影了,跟被狗叼走似的。他脸色骤变,收回手时指尖都泛了白:“真能隔绝神识!这里面啥都探不到!林凡,这危险系数… 怕是得超‘高’,直接奔‘离谱’去了吧?”
冷面把锈刀拔出三寸,暗红色的煞气在刀锋上转了圈,竟把周围的寒气逼退了半寸。他看了眼林凡,话还是少得可怜:“雾里的煞气有破绽。走?”
“走。” 林凡深吸口冷空气,转头叮嘱宁采臣,“跟紧我,别乱碰东西 —— 你那点灵力连护着自己都悬,别到时候被假鬼吓晕,还得我扛着你走。”
“哎!凭啥说我!” 宁采臣不服气地嚷嚷,身子却很诚实地往林凡身后缩了缩,“我懂古籍!万一等会儿遇着机关,还得靠我破解呢!上次那密室的符文,不就是我看出来的?”
“是是是,你最厉害。” 林凡敷衍着,率先往村口走。刚靠近就瞅见块半人高的石碑,上面用猩红色的字刻着 “枯骨村” 三个大字,笔画扭得像条刚被踩了尾巴的蛇,看久了头晕。
“别盯着字看!” 林凡及时拉住差点凑上去的宁采臣,“这字是用阴磷石粉末混朱砂写的,有迷魂效果 —— 凡人看一眼就得发疯,咱们修士还好点,但也别碰,万一等会儿把你迷得去跟石头称兄道弟,我可拉不动你。”
宁采臣赶紧移开目光,拍着胸口后怕:“好家伙!这村子连块石碑都这么多门道!比驿站掌柜的账本还坑人!”
踏入村口的瞬间,三人同时打了个寒颤,像穿过了层冰做的薄膜。雾更浓了,只能看清身前两三丈的地方,脚下的路变成了泥泞土路,踩上去 “咕叽” 响,偶尔还能踩到不知名的软东西 —— 宁采臣刚踩了下,吓得差点跳起来,以为是骨头,结果扒开泥一看,是只烂草鞋。
“不对劲啊…” 宁采臣拽了拽林凡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情报说有牲畜干尸,可咱们走了这么久,连根鸡毛都没见着!活尸也没影… 但这气氛,比真见着鬼还瘆人!跟上次鳄隆掌柜说要扣咱们三个月分红时似的,心里发毛!”
林凡刚要开口,突然听见前方雾里传来 “吱呀” 一声 —— 轻得像蚊子叫,却是木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
“别动!” 冷面瞬间把刀拔出来,煞气 “嗡” 地涨了一圈,把林凡和宁采臣护得严严实实。
三人屏住呼吸往前看。只见不远处一扇木门开了条缝,一张苍白浮肿的脸从缝里探出来 —— 是个中年汉子,脸白得像刚从面缸里捞出来,眼神空洞洞的,直勾勾地 “瞅” 着他们的方向。可雾这么浓,他连他们的影子都看不清,纯属瞎瞅。
那汉子嘴巴无声地动着,像是在说啥,却没发出一点声音。表情也怪得很,又怕又麻木,跟宁采臣上次装病逃刷碗时的表情似的,假得能掉渣。
“活… 活尸!” 宁采臣吓得差点叫出声,赶紧捂住嘴,声音发颤地往冷面身后躲,差点把冷面的刀鞘都抱歪了,“你看他那脸!一点血色都没有!还有那眼神… 绝对是活尸!”
冷面皱了皱眉,没回头:“刀没反应。不是活尸。”
林凡也看出来了,指了指汉子的胸口:“他在呼吸 —— 胸口有起伏。活尸要是会喘气,那还叫活尸?顶多算‘养生型僵尸’。”
“养生型僵尸咋了?就不许人家注重健康了?” 宁采臣嘴硬,身子却往冷面身后又缩了缩。
话音刚落,突然传来 “哐当!哐当!” 的巨响!街道两旁好几扇房门同时被从里面猛敲,声音又闷又急,像有人拿木头在砸门。紧接着,屋檐下挂着的黑布包裹开始剧烈摇晃,里面传出 “窸窸窣窣” 的声儿,像指甲在刮布面。更远处的雾里还传来低沉的嘶吼,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跟有群怪物冲过来似的。
“来了来了!它们来了!” 宁采臣吓得腿都软了,死死抓住林凡的胳膊,“林凡!要不咱们先撤吧?这假鬼也太敬业了!比驿站催债的还凶!”
冷面横刀在前,煞气凝得更浓了,却没动手,反而冷不丁冒出句:“嘶吼声不对。像… 人捏着嗓子装的。”
林凡也听出来了 —— 那嘶吼声虽然低,却没活尸该有的死气,反而透着股刻意的粗哑,跟宁采臣上次学凶兽叫骗小咪的鱼干似的。他刚要开口,就见门缝里的那张脸突然缩了回去,“砰” 地一声关了门,还清晰地听见插销插上的声音 —— 响得跟敲锣似的,生怕他们听不见。
紧接着,敲房门的声儿停了,黑布包裹也不晃了,连雾里的嘶吼声都开始减弱,渐渐往远处散了,最后没了动静。
短短十几息的功夫,刚才还像鬼片现场的村子,瞬间又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宁采臣傻了眼,松开抓着林凡的手,愣愣地开口:“这… 这算啥?雷声大,雨点小?吓唬人玩呢?那嘶吼声刚到高潮就停了,比我上次讲鬼故事讲到一半忘词还尴尬!”
林凡蹲下身摸了摸脚下的泥,没发现任何脚印 —— 说明刚才根本没人冲出来过。他站起身,看着宁采臣:“你没发现吗?所有动静都掐得特别准:开门、敲墙、嘶吼,一步步把气氛推到最紧张,然后突然停了 —— 像早就排练好的,连个错漏都没有。”
“排练?” 宁采臣愣了愣,突然眼睛一亮,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你是说… 这是演的?像戏台子上的戏?可这演技也太差了吧!那汉子的表情比我装病逃刷碗还假!”
冷面这时指了指屋檐下的黑布包裹,语气依旧平淡:“里面是石头。刚才晃的时候,我听见石头碰撞的声儿了。”
“石头?!” 宁采臣赶紧后退两步,离那些包裹远远的,“那敲房门的声儿呢?还有那嘶吼声?总不能也是石头弄出来的吧?”
“敲房门可能是用木头撞的,嘶吼声… 说不定是藏在屋里的人装的。” 林凡走到一扇房门前,仔细看了看门板 —— 没有抓挠的印子,只有几个整齐的凹痕,像是用同一根木头反复撞出来的,“你还记得咱们刚进黑矿区时,看到的那些杂耍班子吗?他们能用嘴里含的竹哨吹出兽吼,这村子里的人,说不定也会这招,就是技术差了点。”
宁采臣越想越觉得离谱,挠着头嘟囔:“可他们为啥要演鬼吓人啊?闲得没事干?还是说… 想靠这个骗钱?比如装鬼把人吓跑,抢人家的行李?”
就在这时,旁边一条狭窄的巷道里突然传来 “嗖” 的一声轻响 —— 像有东西飞了过来!
冷面反应极快,挥刀一挡!“叮” 的一声脆响,一枚小石子被刀锋精准地挡开,落在泥里。
三人立刻往巷道里看。雾里隐约能看到个矮小的身影,穿着破烂的灰布衣服,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孩。那身影见石子被挡开,转身就要跑,跑之前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 虽然雾浓看不清脸,但林凡分明看到,那孩子嘴角勾了一下,透着股狡黠的顽皮,跟小咪上次偷偷拿了老饕的灵米糕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是活的!还是个小孩!” 宁采臣脱口而出,差点追上去,“哎!你站住!”
冷面拽住他,摇了摇头:“雾太浓,追不上。但能确定是活人 —— 脚步声轻,呼吸匀,没有尸气。”
宁采臣停下脚步,挠着头看向林凡,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林凡… 你说… 这整个枯骨村的人… 都是演技派?他们在扮鬼吓人?!这比罗老突然说要吃素还离谱!”
林凡没说话,心里却把线索串了起来:假的阴煞气、排练好的动静、石头做的 “诡异包裹”、还有那个顽皮的小孩…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荒诞却又不得不信的结论。他摸了摸怀里的草鞋,草鞋依旧冰凉,没一点动静 —— 看来连这见多识广的 “合伙人”,也没料到会遇到这么一出。
“早知道来鬼村还要看演技,我还不如回驿站刷碗呢!” 宁采臣哀嚎一声,瘫着脸蹲在地上,“至少刷碗不用猜人家是不是在装鬼,还不用担心被小屁孩扔石子!”
林凡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只觉得后背发凉。比起真的闹鬼,眼前这 “全村民演技派” 的场面,反而更让人毛骨悚然 ——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装鬼?
他的摆烂修仙之路,在债务和作死之后,竟然又不小心闯进了一个大型沉浸式恐怖主题 “真人秀” 片场?
更可怕的是,他们这三个 “调查员”,恐怕早就成了别人剧本里的 “剧情道具”,还是那种随时可能被 “写死” 的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