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归村的夜,海风的咸涩似乎能浸透骨髓。林凡蜷在茅草屋的角落,身下的干草铺粗糙地硌着他瘦削的脊背。白日里跟着李老头在冰冷的海水中拖拽渔网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湿布裹挟着全身每一寸肌肉,酸痛深入骨髓。更折磨人的是那无休无止的饥饿感,胃袋空空地抽搐着,提醒他这具凡躯最原始的脆弱。
他尝试运转那“躺平修仙法”,意识沉入那片丹田的废墟,努力捕捉、引导那稀薄得几乎不存在的“天地元气”。进展,依旧微乎其微。那团温热雾气增长的速度,慢得让人心灰意冷,仿佛用沙漏去丈量沧海桑田。照这个速度,恐怕他这凡人之躯老死腐朽,也未必能摸到炼气期的门槛。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次次试图淹没那点萤火般的希望。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意念波动,如同风中残烛,颤巍巍地…触碰了一下林凡的意识。
“…徒…儿…”
是玄尘子师尊!
林凡猛地一震,几乎要从那种半入定的状态中惊醒。师尊不是…不是已经形神俱灭了吗?!在垃圾场祭坛那里,为了替他挡下妖将一击,符纸虚影彻底燃尽…
“…咳…咳咳…”那意念断断续续,虚弱得如同呓语,“…莫…莫惊…为师…终究…还剩…最后一缕…执念…依附于…你残存的本源…未曾…彻底散去…”
林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师尊连残魂都算不上了,只是一缕即将消散的执念,却还在牵挂着他。
“师尊…”林凡的意念带着哽咽(虽然并无实体),“…弟子…无用…落得如此田地…修为尽废,苟活于此…如同蝼蚁…”
“…活…着…便好…”玄尘子的意念努力凝聚着,“…看看…你这…周遭…”
林凡依言“看”去。漏风的茅草屋,冰冷的草铺,空气中弥漫的鱼腥和霉味,窗外无休无止的海浪声…这一切,与曾经的仙山洞府、御剑凌霄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是彻头彻尾的沉沦。
“…比…比为师…强…”玄尘子的意念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苦涩,“…为师…已是一缕…即将消散的…青烟…而你…至少…还有…一具…能感受冷热饥饱的…皮囊…”
“至少…还能…呼吸…”
“至少…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甚至…还能…修炼…尽管…慢如龟爬…”
“徒儿…你可知…这世间…有多少修士…形神俱灭…连…做凡人的机会…都没有…”
“有多少…魂飞魄散…想…如你这般…‘躺平’…而不可得…”
玄尘子的意念越来越微弱,仿佛每传递一个字都在消耗最后的能量。
“活着…便有…无限…可能…”
“哪怕…可能…渺茫如尘…”
“也胜过…彻底的…虚无…”
“守住…这一线生机…”
“哪怕…是用…最卑微的…方式…”
话音渐渐低落,最终,那缕执念的波动彻底沉寂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茅草屋内,只剩下林凡粗重的呼吸声,和海风穿过缝隙的呜咽。
师尊的话,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慢慢切割。没有激昂的鼓励,没有虚幻的希望,只有血淋淋的现实对比——是啊,比起形神俱灭、彻底消失的师尊,他至少…还“活着”。活着,感受着这具身体的痛苦和卑微,也感受着那丝微弱到可怜的灵气增长。
这安慰,何其苦涩。却又是…唯一真实的安慰。
林凡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去纠结那蜗牛般的进度,也不再沉溺于对过去的追悔和对未来的恐惧。他只是重新调整呼吸,再次进入了那种“不思不想”的状态。
吸气…冰冷的海风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清凉。
呼气…吐出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浊气。
活着。
至少,还活着。
这就意味着,一切…都还没有…真正结束。
他的摆烂修仙之路,
在师尊苦涩的安慰中…
成功领悟了…
摆烂的终极奥义——
只要还喘气,
就不能算输。
这鼓励…
真是…
用最惨的对比,
给出…
最扎心也最实在的…
动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