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的刀光早已隐入尘埃,却如烙印般刻在安平百姓的记忆深处;“贤王”的呼声虽已散去,却似春雷余韵,在这片土地上催生出前所未有的生机。三月春风拂过,安平县已非昔日那个破败萧条、流民遍野的边陲小县,而是一幅徐徐展开的治世图卷。
晨晨曦初现之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阳光宛如一层金色薄纱般轻轻地覆盖在了大地上。在广袤无垠的田野之中,刚刚被翻动过的泥土呈现出一片湿润的棕褐色调,散发出一股浓郁且清新宜人的泥土芬芳。这股独特的味道混合着经过充分腐熟发酵之后所产生出来的那种微微带有腐烂气味的特殊香气,但却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到有任何的污浊之感;相反地,它反而透露出一种生机勃勃、万物复苏的深沉底蕴和蓬勃力量。
那些幸运地分到土地的农民朋友们,甚至还没等到天亮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下到地里去开始劳作了。一时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锄头不断翻动土壤时所发出的清脆响亮的声响彻整个田间地头,人们大声呼喊并驱赶着耕牛前进的之声也不绝于耳,还有相邻的两户人家站在一起低声商讨今年具体农业生产计划安排等事宜时候所传来的窃窃私语……所有这些声音交织融合在一起,共同谱写出了一曲简单质朴但又充满热情活力的春季耕种交响乐。此时此刻,这些勤劳善良的农夫们正弯下腰身在一条条整齐排列的田埂之上忙碌不停,他们用自己那双粗糙而有力的大手轻柔地抚摸着嫩绿嫩绿的禾苗,就好像在小心翼翼地爱护着一颗无比珍贵的眼珠子一样,眼神里面流露出满满的都是对这些小生命的珍惜以及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和期待之情。尤其是那块专门用来引进新型肥料做实验种植的田地更是如此,这里面生长出来的禾苗不仅个头都已经长得超过了一尺有余而且每一株的叶子都是那么地厚实肥大、鲜嫩翠绿,简直就是绿得快要能掐出水来了一般!它们与周围其他普通田地里那些显得有些稀稀拉拉并且颜色偏黄的秧苗相比起来真是有着天壤之别啊!似乎正在默默地向世人传递一个信息:这种全新的耕作方法确实非常行之有效,可以预见得到我们美好的明天就在眼前啦!
安丰渠修缮一新,青石砌岸,水流清澈见底,潺潺流淌,如一条蜿蜒的银带,将希望之水输送到田间地头。水声淙淙,映着天光,泛起细碎的粼光,偶有孩童赤足在浅滩嬉戏,溅起水花,笑声清脆如铃。渠畔新栽的柳树抽出了嫩黄的芽,随风轻摆,柔条拂水,宛如少女梳妆。
集市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木轮车“吱呀”作响,驮着藤编、陶器、粮米穿梭往来;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南腔北调,竟有远道而来的西域胡商,牵着骆驼,带来香料与琉璃。那“安平藤编”因工艺精巧、坚韧耐用,已名声大噪,竹篾在匠人手中翻飞,编出的篮筐、席榻、童车,皆成抢手之物。空气中弥漫着烤饼的麦香、新茶的清气、牲口棚的草料味,还有胡商带来的异域香料那神秘而诱人的辛香。一面绣着“安平精造”的布幡在风中招展,仿佛在向整个大周宣告:此地已非昔日贫瘠之地。
二堂之内,檀香袅袅,青瓷香炉中升起一缕淡灰色的烟,盘旋而上,如思绪般绵长。张远与周远捧着最新核验的账册,脚步轻快地踏入,脸上难掩激动。账册纸页厚实,墨迹清晰,数字密密麻麻,却如乐章般悦目。
“王爷,大喜!”张远声音微颤,指尖轻抚账册,仿佛在抚摸稀世珍宝,“经初步核算,今春安平县粮食总产,较去岁同期,至少提升三成!这还是在大量田地新分、农户尚在适应、春耕又逢两场小雨延误的情况下!若天时再利,恐不止此数!”
周远紧随其后,眼中闪着精光,补充道:“流民登记在册者,九成以上已得到妥善安置。或分田立户,或编入工坊,或参与渠务修缮,以工代赈。城外昔日流民聚集、蓬户遍野之景,已不复见。县库……县库因集市商税日增,加上抄没吴、周等家之资,虽不比江南富县,却也略有结余,不再空虚,可支半年之用!”
话音未落,李德全大步踏入,铠甲轻响,声如金铁。他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王爷!护乡队经此一役,威名远播,四方豪杰、退伍军士、甚至邻县壮丁,皆慕名而来,愿效死力!现已择优选拔,扩充至五百满员!日夜操练,阵法已成,弓弩娴熟,随时可战!末将敢言:安平之防,固若金汤!”
赵宸端坐于案后,一袭玄底金纹常服,未着王袍,却自有威仪。他听着一项项汇报,眉宇间积压的倦色渐渐被欣慰取代,唇角微扬,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这三个月,他宵衣旰食,批阅文书至五更,踏勘田亩于烈日,与农夫同食粗粝饭食,与匠人共议水渠走向。每一道沟渠,每一纸政令,皆是他心血所凝。
此刻,成果如春潮涌来,他心中亦有波澜起伏。
他起身,缓步踱至窗前。窗外,一株老梅虽已谢尽,却抽出新叶,嫩绿如洗。远处,田野如棋盘,阡陌纵横,农人如蚁,却井然有序。阳光洒落,万物生辉。
“好……好啊……”他轻叹,声音低沉却有力,“安平,终于活了。”
然而,他目光渐远,越过屋脊,投向天际。那笑意渐渐敛去,眼中重归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深邃的锋芒。
他深知,安平之治,非为偏安一隅。若此模式可推,则天下流民可安,仓廪可实,边防可固。更重要的是,他需将这份成绩,以一种既能彰显格局、又能打动圣心的方式,呈报上去。
“张远,”他转身,声音沉稳,“将三月政绩,编为《安平春耕录》,附田亩图、税赋表、流民安置册,务必详实。”
“周远,”他目光如炬,“修书一封,以本王名义,呈递御史台与户部,言明安平新政之成效,尤重‘以工代赈’、‘均田惠民’、‘商税养县’三策。”
“李德全,”他语气一凝,“加强巡哨,邻县张氏,必不甘心。传令各哨所,弓弩上架,烽燧备火,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三人领命而去,脚步坚定。
赵宸独坐案前,窗外春风拂面,带着泥土与花芽的清香。他执笔蘸墨,笔尖悬于纸上,久久未落。
他知道,安平已成一颗耀眼的星,但星芒愈盛,招来的不只是敬仰,更有嫉恨与暗箭。京城之中,权相环伺,皇族倾轧,一封奏报,可能换来圣眷,也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可他不怕。
他穿越而来,非为苟活,而是为在这乱世,立一方净土,树一杆正旗,行一场真正的“宅斗”——斗的是贪腐,斗的是不公,斗的是那将百姓视为草芥的旧秩序。
笔尖终于落下,墨迹如龙蛇游走,写下第一行字:
“臣宸,谨奏陛下:安平春和,田畴已治,民心归附……”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安平的春天,才刚刚开始。
而宫斗的暗潮,已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