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空间扭曲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晨曦号】飞船猛地一震，仿佛从高速行驶的列车被强行甩出轨道，舷窗外令人眩晕的流光溢彩瞬间被一片死寂的、灰蒙蒙的虚空所取代。
引擎发出过载后的哀鸣，船内灯光忽明忽灭，警报声此起彼伏。
“跃迁完成…坐标未知…引擎受损率35%…”驾驶员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立刻扫描周边环境！最高警戒！”莉娜指挥官第一时间稳住身形，冷静下令，目光锐利地扫过舷窗外。
灰蒙蒙的虚空，看不到星辰，也看不到任何熟悉的参照物，只有无尽的、仿佛凝固了的灰色雾霭，缓缓流淌。这里安静得可怕，是一种足以令人发疯的绝对死寂。
“未检测到常规空间参数…规则极其惰性…能量活性无限接近于零…” “未发现【守门人】追踪信号…未发现幽冥教能量反应…” “未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扫描结果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未知空域？规则惰性？这意味着他们可能被困在了一个与主流世界隔绝的“口袋空间”或者“规则坟场”，这里缺乏正常修炼和恢复所需的基础能量，甚至连飞船的补给都会成为大问题。
“妈的…传送到哪个鬼服务器的回收站了？”石敢当小声嘀咕了一句，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哇——”地一声，被银色黎明队员像拖死狗一样扔在角落的魂煞长老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气息愈发萎靡。这里的规则惰性环境对他这种修炼幽冥邪功的人来说，压制效果似乎格外显着。
张玄清在绣娘和苏半夏的搀扶下，艰难地坐起身。体内力量的冲突因为环境的压制和之前的消耗，暂时平息了一些，但经脉和神识的创伤依旧严重，那件濒临破碎的法器被他紧紧握在手中，黯淡无光。
他尝试感应了一下，眉头紧锁。这里的规则…很奇怪。并非单纯的虚无，更像是一种…被“冻结”或者“沉淀”的状态。连他体内那丝微弱的《金光咒》道力都运转得异常艰涩。
“莉娜指挥官，感谢出手相助。”张玄清率先打破沉默，语气虚弱却真诚，“不知【银色黎明】为何会恰巧出现在那里？”
莉娜转过头，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在那座古代城市里，启动【现实屏障强化协议】，引发节点过载爆炸的，是你？”
张玄清心中一动，点了点头：“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莉娜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权衡什么。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银色黎明】的职责是维护世界的平衡，清除可能导致规则崩坏的‘异常’。我们追踪一股异常强大的幽冥教能量波动抵达那片区域，恰好侦测到了高优先级的【现实屏障】协议被激活，以及后续的…规则级冲突。”
她顿了顿，看向张玄清的目光多了一丝探究：“能引动那种级别的协议，并同时招惹守门人、幽都山和远古守卫…你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异常’，凡人。”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船舱内的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
“喂！怎么说话呢！道长是为了救…”石敢当不服气地想要争辩，被苏半夏拉住了。
张玄清却笑了笑，坦然道：“或许吧。但我所做的，只是想活下去，并且…不让某些人毁了我在乎的世界而已。”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魂煞长老。
莉娜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通过某种内部频道与队员交流。过了一会儿，她脸上的冰冷缓和了些许。
“你的行动，客观上确实加固了现实壁垒，延缓了幽冥教的渗透，符合【银色黎明】的部分宗旨。”她公事公办地说道，“基于此，在确定你对世界平衡构成直接威胁之前，我们可以暂时将你视为‘观察目标’而非‘清除目标’。”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暂时不是敌人。
“那么…观察者阁下，”张玄清从善如流，“我们现在算是一条船上的…难友了？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莉娜走到主控台前，调出扫描数据，眉头紧锁：“这片空域规则极其异常，常规导航失效。【晨曦号】的能源无法支持长距离盲目前行。必须先找到一个临时锚点进行休整，并尝试定位我们的坐标。”
她操作了几下，屏幕上出现一个微弱的、断断续续的能量信号源，位于虚空深处。
“探测到唯一一个微弱的、非自然的能量信号。强度很低，但很有规律，可能是某个古代信标或者…废墟残骸。这是唯一的线索。”
“那就去那里！”张玄清毫不犹豫，“总比困死在这里强。”
莉娜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调整航向，目标信号源，低速前进。全体做好战斗准备，未知区域，一切小心。”
【晨曦号】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小心翼翼地驶向那一片灰蒙的未知。
航行过程枯燥而压抑。窗外是千篇一律的死寂灰雾，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每个人都抓紧时间休息和处理伤势，但环境的压制让恢复速度慢得令人绝望。
张玄清尝试运转《太上正一咒鬼经》，效果微乎其微。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内视，艰难地调理着体内那团乱麻般的力量，同时回味着之前强行使用【执棋者】权限和驱动协议的感悟。那种掌控规则的感觉虽然短暂且后遗症巨大，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不知过了多久，驾驶员突然报告：“指挥官！信号源强度增加！就在前方！但是…视觉扫描依旧什么都没有！”
舷窗外，依旧是那片无尽的灰雾。
“释放【圣光探针】。”莉娜下令。
一枚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金属探针被发射出去，没入灰雾之中。
传回的画面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灰雾之后，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悬浮着一片巨大无比的——破碎陆地！
这块陆地仿佛是从某个完整世界上硬生生撕扯下来的，边缘参差不齐，断面处还残留着可怕的能量灼烧痕迹。陆地上，依稀可见一些倾覆倒塌的奇异建筑残骸，风格非人非妖，更像是某种高度发达的、却又早已死去的文明遗迹。
而那微弱的信号源，正来自这片陆地深处！
“这…这是什么地方？”绣娘喃喃道。
“像是某个毁灭位面的碎片…”卦不算尽推了推眼镜，眼中数据流闪烁，“规则残破，时间停滞…难怪探测不到常规信号。”
莉娜神色凝重：“小心靠近。扫描碎片结构，寻找相对稳定区域着陆。”
【晨曦号】如同小心翼翼靠近巨鲸尸体的鱼儿，缓缓驶入那片破碎陆地的阴影之中。
近距离观看，更加触目惊心。那些建筑残骸使用的材料非金非石，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却又布满了腐朽的痕迹。许多地方残留着巨大的爪痕和能量武器轰击的焦痕，诉说着此地曾发生的惨烈战斗。
飞船最终在一块相对平整、像是广场的地方缓缓降落。
舱门开启，一股冰冷、干燥、带着尘埃和死寂味道的空气涌入。
莉娜留下部分队员看守飞船和俘虏，自己带着几名精锐队员，以及张玄清、苏半夏等几个状态稍好的人，组成侦察小队，徒步走向信号源的方向。
脚下的地面是一种坚硬的、暗银色的金属，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回响。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半埋在地下的建筑入口。入口早已坍塌堵塞，但那规律的信号源，正清晰地从废墟下方传来。
“信号源就在下面！挖开它！”莉娜下令。
几名银色黎明队员立刻上前，动用工具和圣光法术，小心地清理着入口处的障碍物。
张玄清的目光则被入口旁边一块倾斜的巨大金属碑吸引。上面刻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如同电路板般复杂精密的文字和图案，但在某些结构上，竟与他获得的那些青铜符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触摸着那些冰冷的刻痕。
就在指尖接触的瞬间——
嗡！
他体内那被压制的、属于【青铜薪火】的力量，竟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仿佛遇到了某种极其遥远的、同源而异流的共鸣！
与此同时，他背包里那几枚一直安静的【纯净记忆碎片】，也微微发热！
一段更加清晰、却依旧破碎的画面涌入他脑海：
无尽的星海…辉煌的、由青铜与某种银色金属共同铸就的宏伟城市…两种不同风格却又和谐共存的文明…然后…是突如其来的、来自深空的、无法理解的恐怖黑暗…城市崩毁…幸存者带着文明的火种各自逃亡…一部分坠向了…一个充满生机的蓝色星球…
张玄清猛地缩回手，心跳加速！
这些记忆…这片废墟…难道与那个陨落的青铜文明有关？甚至是…另一个分支？
就在这时——
“指挥官！通道清理出来了！”队员的报告打断了他的思绪。
入口处的废墟被清理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更加浓郁的、陈腐的气息从下方涌出，那信号源的声音也更加清晰了。
“我打头阵。”一名银色黎明战士举盾率先进入。
其他人紧随其后。
通道向下倾斜，内部一片漆黑，空气混浊。银色黎明的队员释放出几个光球术，照亮了前路。
下面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避难所或者仓库。到处散落着破损的器具和凝固的黑色痕迹。那规律的信号声，来自避难所最深处的一扇厚重金属门。
金属门上布满了爪痕和撞击凹陷，但依旧顽强地闭合着。信号声正是从门后传来。
莉娜检查了一下门锁，摇了摇头：“完全锈死，从外部暴力破坏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卦不算尽和天枢上前尝试破解，半晌也无奈摇头：“锁止结构完全陌生，能量回路枯竭，无法常规破解。”
众人陷入了困境。
张玄清看着那扇门，又看了看手中的法器。他鬼使神差地再次上前，将那只带有青铜纹路的左手按在了冰冷的门板上。
他尝试着，将体内那丝微弱的【青铜薪火】力量，混合着从记忆碎片中感受到的那种“守护”与“悲怆”的情绪，缓缓注入。
没有反应。
就在他失望之际，他右手那件破损的法器，顶端那炸裂的、仅存一点核心的幽暗碎片，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幽墟冥焰】的力量，竟然也被门板吸收了进去！
下一刻——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转动声，从门内部传来。
紧接着，那扇厚重无比、锈死不知多少年的金属门，竟然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怪物或宝藏。
而是一个布满尘埃、闪烁着零星故障指示灯的控制台。
控制台前，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穿着与废墟风格一致的、破损严重的暗银色制服，身体早已干瘪风化，只剩下骨架和部分金属义体，显然已经死去了不知多少岁月。
但他的右手，却依旧死死地、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敲击着控制台上那个不断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按钮。
那规律的信号声，正是由此而来。
而在控制台的主屏幕上，一段用那种电路板文字和通用语交替显示的信息，在不断循环滚动：
【警告：深空信标损坏…坐标丢失…】 【警告：生态维持系统失效…生命体征：0…】 【警告：侦测到【它们】的污染信号…净化协议失败…】 【最后指令循环执行：发送遇难信号…警告后来者…警惕…【吞星之影】…】
【吞星之影】？
张玄清看着那段文字，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就在这时，那个早已死去的操作员的尸体，似乎因为大门的开启和外人的进入，耗尽了最后一丝维持的能量，那只机械敲击按钮的手臂，终于无力地垂落下来。
信号声，戛然而止。
整个地下空间，陷入了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而，还不等众人从这悲凉而诡异的景象中回过神来——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贪婪、仿佛能吞噬一切光和热的恐怖意志，猛地从这片破碎陆地的极深处苏醒过来，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地下空间！
控制台上所有的指示灯疯狂乱闪，然后噼啪爆碎！
主屏幕上的警告文字瞬间变成了血红色的、不断扭曲的乱码！
【它们…来了…】 【跑…快跑…】
那具早已风干的尸体，头颅猛地抬起，空洞的眼眶中，亮起了两点令人灵魂战栗的…幽暗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