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七七的心里空落落的,她不知道接下来是该继续刺杀秦戈,还是回天机门接受惩罚。虽然父亲和师父不会太难为她,最多关她的禁闭,首次失手也会让她失去“第一刺客”的名号。
这些慕容七七都不太在意,可一想到以后再也难以见到秦戈,失落的情绪就涌上心头。从她接手此次任务,她就对秦戈充满好奇。天机门提供的资料里,详尽地记录了秦戈所有信息。
几岁丧父,何时拜入华严派,与公孙世家、兴帝、昆仑派等各大势力之间的恩怨,还有和崔莹莹、徐文汐的两段感情,甚至身边许喻、张满仓等人的情况都非常详细。
慕容七七刚开始只是将这次任务视为她出道以来最大的挑战来对待,从秦戈离开普陀寺开始,她就变换容貌悄悄跟踪观察,寻找机会。当她获悉于秦戈有恩的许喻女儿被绑架,她便毫不犹豫奔赴魔云岭,开始她的第一次布局。
可无论是山涧还是万花楼,她都以失败告终。在万花楼内,她与秦戈的“耳鬓厮磨”,让她内心产生了一丝异样。
秦戈劝解许小小的那日夜晚,她一直坐在屋顶从始至终听得一清二楚。她告诫自己不能心软,于是设计了山林外的行动。
在触发机关后,她本可借地下的弩箭阵击杀秦戈,关键时刻却鬼使神差放了他一马,甚至后来反而成了救下对方的杀招。
当她以蹩脚的理由救下秦戈,并带到这个山洞内互相疗伤时,她惊诧于他的天赋和聪慧,心中的波澜再次微微荡漾。
当他们赶走段高峰,秦戈说出那句“后会有期”时,她心中的情绪忽然爆发,难以自已。
自幼时母亲去世后,作为门主之女,慕容七七得到了门内所有人的百般迁就和呵护。十八年来,她除了修习便是执行刺杀任务。由于她天资聪颖又极为勤勉,很快便成为天机门的“第一刺客”,能与她平等交流谈心的同龄人更是少之又少了。
与秦戈的几番交手是她第一次认真思考刺客以外的生活,许小小都能改变,为什么她不能?难道以后真的要一辈子潜在暗处,以杀人为生么?
慕容七七收拾好心情,准备先下山再决定今后的去向。洞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慕容姑娘,你还在么?”
慕容七七心中一喜,紧走几步然后又放缓脚步走出山洞。此时天色已暗,夕阳的余光让秦戈挺拔的身形有些模糊,更增添了一丝神秘感。
“秦公子怎么去而复返?是来找我报仇的么?”慕容七七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慕容姑娘于秦某有救命之恩,秦某怎会如此不知好歹?只要姑娘以后不对秦某和身边之人动手,咱们或许还可以成为朋友。”秦戈道:“这是姑娘先前掷出救了秦某一命的短剑,秦某找到后便拿来奉还姑娘。”
秦戈方才追赶段高峰,他的轻功本就高于对方,何况段高峰手里还提着两人,秦戈终于在山林外追上了他们。此时段志远与段凯早已毒发身亡,段高峰将他们的尸体轻轻放到地上,回头怒视秦戈。
二人一言不发激斗在一起。段高峰因段志远、段凯之死疯狂进攻,秦戈伤势未愈,竟有些招架不住。他连使两招“乾坤一剑”,也被段高峰纵身避过。
秦戈未曾料到段高峰的身手比他想象中要高许多,如果他未曾受伤,或许他还能稍胜一筹。看情形今日自己拿不下对方,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对方拿下。想到此处,秦戈转身便往山上逃去。
段高峰并未追赶,他的轻功不如秦戈,而且山上还有一个敌友不分的慕容七七。
“秦戈,老夫与你仇深似海,迟早会再找上你。如果你有本事,也可以来姑苏燕子坞找我。”段高峰朗声道,随即提着两具尸体转身离去。
姑苏燕子坞?看来姑苏慕容和前朝姬氏起兵在即,大肆在江湖中招揽人手,连被朝廷通缉的段家都不放过。秦戈心道。
秦戈适才打斗中瞥见慕容七七的短剑,他返身捡起,想送回给她。就冲她间接救过许氏夫妇一命,对自己似乎也手下留情,如果能再化敌为友,那就更好不过。
“慕容姑娘,秦某就此……”秦戈正要再次告别,不料话语被慕容七七打断。
“秦公子,我有些饿了,能否……能否陪我吃点东西?”慕容七七说完后羞臊难当。这是她第一次对别人发出邀请,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能说出这等话来。
秦戈有些愕然,不过稍加思索后便点头同意。两人身上都无干粮,时辰已晚,就算他们赶到附近市镇,酒楼只怕都已打烊。
“慕容姑娘稍等,秦某去去就来。”秦戈纵身没入树林。
慕容七七心跳如雷,脸上热得烫人。她十分懊恼和后悔,自己怎么说出那等不要脸的话来?她心神不宁地回到山洞,生起了一堆火,静静等待秦戈的归来。
不多时间,秦戈提着两只松鸡进入洞中。褪毛、去除内脏,秦戈的动作娴熟而利落。将两根削去树皮的树枝穿过松鸡躯体,秦戈便开始慢慢烘烤起来。
秦戈的烘烤技艺受教于第一任师父齐成,烤出的松鸡外焦里嫩,汁水充盈。当松鸡的香味弥漫在山洞中,两人的神情终于都放松了下来。
慕容七七斯文而又快速地消灭了一整只松鸡,露出了灿烂而满足的笑容。秦戈发现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天机门第一刺客,居然还有如此天真无邪的一面。
“给你。”秦戈撕下一条鸡腿,递给意犹未尽的慕容七七。慕容七七一边摇头,一边接过鸡腿,继续大快朵颐。
“如果这次任务失败,你不会有麻烦吧?”秦戈知道天机门这样的门派规矩十分森严,当年刺杀他们的柳岑等人宁愿赴死也要完成任务,可见事败后惩罚的可怕。
“不要紧的,最多被关禁闭几个月。”慕容七七脸上红晕未散,但心情却平复了下来。
“你和燕子坞也有些渊源吧?”秦戈问道。
慕容七七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和燕子坞都是当年燕国慕容氏的分支。”她的眉毛忽然一扬,盯着秦戈道:“怎么,你是想查清我们的底细?”
“哪里,这不是你对我知根知底,我对你却一无所知,闲聊几句嘛。”秦戈忙道。
两人又沉默下来,慕容七七盯着火堆发呆,若有所思。
“过去的事情总会过去,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人真的可以与过去切割,重新开始么?”慕容七七忽然道。
“你偷听我们说话?”秦戈瞪大双眼道。
“嘁,我要刺杀你,偷听你说话算什么?”慕容七七白了他一眼道。
“当然可以,人不能沉溺于过去,也不能幻想着将来。活在当下,现在的你才是最真实的你。”秦戈道。不知为何,虽然与慕容七七几度生死相搏,可秦戈与她相处却特别放松,或许她和他一样都是强者,不必顾忌太多,处处小心翼翼吧。
“活在当下,活在当下。”慕容七七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忽然抬头望着秦戈道:“你能时时刻刻都活在当下么?”
面对慕容七七热辣的目光,秦戈心中一慌,忙转过头去,道:“也……也不能为所欲为。”
慕容七七眼中的火焰逐渐黯淡了下去,冷冷地道:“都是说得好听。”
秦戈心如鹿撞,不敢再多言,只是不停地往火堆里添加着干柴。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只有木柴“噼里啪啦”在火堆中爆裂,如同此时两人起伏不定的心情。
“你想抱我么?”慕容七七声如蚊蝇,低头道。
秦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踌躇了许久后才说出心中真实想法:“想。”
“那你敢抱我么?”
“秦某已有未婚妻子。”
“那你又说活在当下?”
“那也不能……不能……”
“其实我也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明日一别后,与你或许再难相见。如你所言,此刻我只想活在当下。”
秦戈内心一颤,一咬牙便走过去,轻轻将慕容七七揽入怀中。慕容七七双手环住秦戈的腰,紧紧抱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此水何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恨生不逢时,未能与君相识于未娶时。
“你能吻我一下么?”慕容七七将头埋在秦戈怀中,低声道。
秦戈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秋波流转的眼睛,以及娇艳的红唇,低头深深吻了下去。此时全世界除了他们两人,仿佛其它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两人终于分开。慕容七七站起身来,道:“但愿与君永不再见。”说罢,转身走出山洞,绝尘而去。
山洞中只余下秦戈一人怔怔地对着火堆,怅然若失,齿颊间还留存着方才的温柔与芳香。
“只是为形势所迫,一时冲动而已。”秦戈心里安慰着自己。可心中的阵阵悸动却提醒着他,这个叫慕容七七的女子,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