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的雷霆风暴,迅速席卷了整个京城。
凌薇薇设立“廉政清吏司”并任命苏清月为主官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之前的任何一次人事变动。苏清月这个名字,不再仅仅与“才女”、“宠臣”或“逆犯”挂钩,而是与一个即将悬于所有官员头顶的、拥有生杀予夺大权的监察机构紧密相连。
敬畏、恐惧、嫉妒、审视……种种复杂的目光聚焦于重新披上凤阁令官袍、更添一份凛然不可侵犯气度的苏清月身上。
然而,苏清月并未被这些目光所扰。恢复职权的第二日,她便以“廉政清吏司”主官的身份,会同三法司,正式升堂,公开审理郭谦、瑞王谋逆叛国一案的核心部分——重点追查“青鸾”及其背后网络。这既是对凌薇薇朝堂决断的贯彻,也是她为自己正名、为彻底肃清叛逆必须走的一步。
公堂之上,庄严肃穆。主审官席上,除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主官,苏清月的位置被特意安排在了最中央,象征着此案由她主导。她身着绯色官袍,面容清冷,目光平静如水,仿佛之前天牢中的磨难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唯有偶尔掠过堂下跪着的那些昔日权贵时,眼底深处才会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凌薇薇并未亲临公堂,但她派来了代表皇室意志的司礼监大太监福德海旁听,并将自己的那半块阴阳鱼玉佩作为信物,交由苏清月保管,以示对此案的最高关注和绝对支持。玉佩冰凉坚硬的触感握在掌心,苏清月的心也随之安定下来。
审讯从那些已经招供的中低层官员开始。苏清月问话条理清晰,直指核心,往往三言两语便能抓住供词中的矛盾或关键遗漏,逼得对方冷汗直流,不得不补充更多细节。她并不滥用刑罚,更侧重于心理攻势和逻辑推理,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与精准狠辣的提问,让在场许多经验丰富的刑狱老吏都暗自心惊。
很快,一条条线索被清晰地串联起来:军械是如何通过“朔风商行”等渠道流向北狄;边防舆图是如何被复制、传递;朝中哪些官员利用职权为这些交易提供便利;资金又是如何通过复杂的商号网络进行洗白……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勾勒出一张庞大而精细的叛国利益网络。
然而,当审讯进行到太后身边那几个核心老嬷嬷时,遇到了顽强的抵抗。无论怎样讯问,她们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就重复着“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太后娘娘吩咐的”这类推脱之词,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和恐惧。
苏清月并不急躁。她暂停了对她们的直接讯问,转而提审了那名在慈恩观附近被捕的、试图与“青鸾”接头的中间人。此人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眼神闪烁,一看便是惯于在阴影中行走的角色。
“姓名?”苏清月声音平淡。
“……小的……小的张三。”那人声音发颤。
“张三?”苏清月拿起一份卷宗,轻轻翻开,“据查,你本名李四,曾在北境做过皮货生意,三年前因涉嫌与狄人走私被通缉,后潜逃入京,化名张三,投靠在‘盛昌’车马行做管事,实则负责为某些‘特殊’客人传递消息和货物,是也不是?”
那李四(张三)脸色瞬间惨白,他没想到对方连他多年前的老底都查得一清二楚!
苏清月不等他辩解,继续道:“本月十五,子时三刻,你出现在城西慈恩观后墙外,身上携带有这半块玉佩,”她举起手中那半块阴阳鱼玉佩,“等待与代号‘青鸾’之人接头,取走藏在石凳暗格中的物品。你被捕时,身上还搜出了‘盛昌’车马行的特殊通行令牌,以及……一小包来自北狄左贤王部的特制金疮药。你作何解释?”
证据一件件抛出,如同重锤,砸得李四体无完肤。他瘫软在地,心理防线开始崩溃。
就在这时,公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名官员手持一份奏报,不顾衙役阻拦,强行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举奏报道:
“启禀诸位大人!不好了!北境八百里加急!左贤王部主力突袭我阴山防线,守将……守将赵将军殉国!阴山关……失守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阴山关是北部边境最重要的门户之一,一旦失守,北狄骑兵便可长驱直入,威胁中原腹地!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如同冰水浇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一直强作镇定的那几个老嬷嬷,眼中也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
就在这人心浮动、一片哗然之际,苏清月却猛地一拍惊堂木!
“肃静!”
清脆的响声震住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
只见苏清月面色沉静如水,丝毫没有因为边关失守的消息而慌乱。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跪在地上的李四,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李四!北狄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攻破阴山关?是否与你传递出去的情报有关?!‘青鸾’交给你的最后一份密报,究竟是什么?!说!”
这一声质问,如同醍醐灌顶,瞬间将阴山关失守与眼前的叛国案紧密联系在了一起!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四被这突如其来的联系和苏清月凌厉的气势彻底击垮了!他浑身剧颤,涕泪横流,再也顾不得什么恐惧,嘶声喊道:“是……是地图!是标明了阴山关守军薄弱点和换防间隙的布防详图!是‘青鸾’……是她在太后……在慈宁宫佛堂拿到原图,让人临摹后交给我的!她说……说这是最后一次,事成之后……就送我和家人去北狄享福……”
他终于吐露了最关键的口供!直接将“青鸾”、太后与北狄此次成功的军事行动联系了起来!通敌叛国,证据链在此刻彻底闭合!
公堂之上一片死寂,旋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阴山关失守的愤怒与叛国案的骇人真相交织在一起,让所有旁听者义愤填膺!
苏清月没有理会周围的嘈杂,她转向那几个面如死灰的老嬷嬷,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她们最后的心防上:
“你们都听到了?北狄的铁骑,正踩着你们泄露出去的布防图,踏破我大晟的关隘,屠戮我大晟的将士和百姓!你们效忠的,到底是什么?是一个视你们如草芥、事败便可随意抛弃的所谓‘主子’,还是这养育你们、你们曾经也发誓效忠的江山社稷?!”
她举起手中那半块阴阳鱼玉佩,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玉佩上,流转着冰冷的光泽:“陛下有旨,坦白者,或可酌情;冥顽不灵者,株连九族,与国同罪!”
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这国仇家恨与帝王雷霆彻底摧毁。一名年纪最大的老嬷嬷终于崩溃,伏地痛哭:“奴婢说!奴婢都说!是……是太后……太后她……她并非全然自主……她……她也是受制于人……”
她颤抖着,吐露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名字——一个早已致仕多年、德高望重、甚至在凌薇薇登基初期曾给予过支持的前朝元老!此人竟才是“青鸾”网络的真正核心,太后更多是被其利用和控制的棋子!
这背后的水,果然深得超乎想象!
苏清月心中巨震,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她立刻下令,将这条最新、最致命的线索,连同李四的供词,密封加急,直送御前。
公堂对决,她赢了。用智慧、用冷静、用对时机的精准把握,完成了绝地反击,不仅彻底洗刷了自己的冤屈,更揪出了隐藏最深的黑手。
退堂之后,苏清月独自站在廊下,微微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紧绷的心神稍稍放松,一阵疲惫感袭来。掌心中,那半块玉佩已被她的体温焐热。
忽然,一件带着熟悉龙涎香气的斗篷,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苏清月猛地回头,只见凌薇薇不知何时竟悄然来到了堂后,正站在她身后,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里面有赞许,有心疼,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情感。
“辛苦了,清月。”凌薇薇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清月望着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臣,幸不辱命。”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她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公堂上的惊雷已然炸响,而她们之间那无声的情感暗流,在这硝烟稍散的片刻,汹涌得几乎要冲破所有枷锁。